柳月的眼睛明显瞪了瞪,王龙倒是一拍阮桐的肩膀,大剌剌地说:“那我就跟你挤挤算了,我可不想睡着时,被老鼠把脚趾头给啃了。”
“再说了,都是同事,挤一挤又没什么。”说完,推着阮桐走了。
“你跟我睡吧。”
柳月睁着大眼观察了她的表情好一会儿,然后说:“我睡另一张床就好,不会影响到你的,我保证。”
“嗯。”
说完,苏省就转身走了,柳月就跟在她身后,隔了至少有五步的距离。连苏省开门时,也没有靠太近,直到苏省把房门打开,用手撑着门看了她一会儿,她才猛地一颤,往前挪了两步。苏省回头,等她进来了,把门一关,一锁。
然后站在一边,有些沉默地盯着柳月在她屋里目光梭巡不断。
看见柳月鬼鬼祟祟地松了口气时,苏省打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洗着洗着,居然勾起嘴角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苏省很快就洗好了,工地用的也是太阳能,热水就那么多,得多留点儿。
苏省坐在床上把拖鞋往边上一丢,道:“先穿我的吧。”
柳月的眼睛转了下,“嗯”了声,在她旁边换上她的拖鞋从她身边进了浴室。
柳月洗好后,拖着满头湿哒哒的长发,又坐回另一边的空床,换上她自己的鞋子,然后走过来把拖鞋还给苏省时,苏省按着手下的新毛巾踌躇了片刻。而柳月丝毫停顿都没有,又往自己的床边走去。既没有开口自己要块新毛巾,也没有注意到某人的犹豫。
直到坐回床上,似乎是想睡觉了,才开始纠结头发还湿着该怎么办。但看那样子,似乎是这也无所谓了,往那什么都没有的床上一躺,倒头就要睡。
还没彻底倒下去就被苏省拉了起来,数落道:“头发都还湿着就要睡,第二天要头疼的。”边说就一边用那块压了半天的新毛巾帮她擦头发上的水。
多久没挨这么近。柳月可以感觉到,苏省就在她身后,用毛巾一点点帮她把湿哒哒的头发吸干。而苏省也可以明显感觉到,柳月一动不敢动的谨小慎微。
擦得差不多,苏省把毛巾往桌上一丢,拿过吹风机来,“电吹风就在桌上也不知道用……”随即,吹风机的噪声将两人的欲言又止完美地掩饰过去,又好好地遮蔽起来。
吹干头发会需要多少时间呢。当苏省把吹风机放回桌上时,柳月依旧背对着她,没有转身,并且还又继续往那光秃秃的床板侧躺下去……
这次,苏省没有阻止她,看着她闭着眼在这虽然干净,却与舒适绝对沾不上边儿的木板上蜷缩了片刻。苏省知道,柳月并不是在演苦肉计博取谁的同情心,她吃得了这种苦,也不在意这种苦,也没有想让谁不忍心。
刚见面时,柳月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人总要经历过更苦的事情,才会不在乎环境带来的苦。苏省知道,柳月一直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儿,但不代表有人天生喜欢那些苦楚。她本不想用自己糟糕的人生再去污染柳月崭新一片,光明一片,洁白一片的美好人生,但似乎没用。
这一切,也许是从那条微信就开始了。
从木板板上腾空的一瞬间,柳月的圆睁的双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缩在身体两侧,呈自我拥抱保护姿态的双手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动了动。一双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多转几下,就落入了带着阳□□息的柔软被窝中,灯也被人熄了。
她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虽然两人同枕着一个枕头,但中间确实是还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间隙。唯恐被人当流氓看待,苏省把她抱过来后,就谨慎地给两人之间留出了一点距离。
夜色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澄亮起来,两道相对而卧的身形在黑暗中显现出轮廓,渐渐地,连轮廓也被月色填满,显现出其神情动作。
两人都闭着眼,都没有动,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某一时刻,照理说来,所有人都该抵抗不过睡意而熟睡了的时刻,这两人倒是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
对视了片刻。
苏省叹息着,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几乎与此同时,她就感觉到柳月把头埋在了她肩上。
她们本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一个拥抱和回抱,一切便截然不同。
一千字一万字,说到底,也不过是,我终于想通了,而你,还愿意。
这一觉,苏省睡得无比安稳,第二天醒来,脑袋微微一动,头皮就传来一阵刺痛。她以为是不是柳月压到她的头发了,笑着转头一看过去,却发现,柳月正鸡贼地盯着她,那表情,很明显就是做贼心虚的样子。
于是乎再仔细一看,噢,原来不是头发被人不小心给压住了,而是,头发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过来的枕边人编成了无数个小辫子。这些把两人头发编在一起的小辫子,也把两人栓在了一起,谁也别想悄悄跑掉。
“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哼。”
苏省闭着眼睛无奈地笑了一阵后,把自己的手臂从她脖子下抖着收回来,刚抽出来就被人一把抱住。
“别闹,我送你个东西好不好。”
柳月明显不相信,依旧抱着她的手臂不放。
“唔……”
沉吟片刻,苏省也一把将柳月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既然你要抱我的手,那我就抱住你好了。”
柳月嬉笑起来,看着柳月的笑脸,苏省闭着眼睛,把脸凑了过去,甜甜的一吻。
须臾,感觉到手腕一凉时,柳月才睁开眼往下一看。
苏省当真把对她意义很深刻的腕表戴在自己手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省就道:“我想要的一切东西现在都在你身上了。”
语毕,苏省反手从桌上不知哪儿拿过剪刀,剪下了栓着两人的其中一条小辫子,笑道:“什么时候找条红线把它编起来,给我当手链。”
我图你
“阿省,我想去你的家乡看看。”柳月拉着她的手小声说。
苏省反握住她,笑着答应:“好。”
“不过,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回家过夜。”
柳月微微垂眸,笑得依旧温和。
读出她的失落和苦涩,苏省摸了摸她的脸,“别乱想,是因为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了,怎么带你回去住呢?”
“我奶奶去世得早,爷爷另找了老伴儿,偶尔在老伴儿家住不惯了就来我家里住。我家就两室一厅,他一来,我家就得有人打地铺。高中时因为要温书,所以我的床还是我自己睡。而爸妈就把他们的床让给爷爷睡,然后他们自己去客厅打地铺。”
“大学时,自然而然就变成,我的床我爸妈睡。”
“你知道我忍不了这个的,哪怕是我亲爸妈,可我只要想到我的床有别人躺过,我的枕头有别人靠过,我就不舒服。但是学校寒暑假又不让留校,我就只能忍着。回去就把床上用品全部换掉。”
“哪怕这样,明知道我回家了,我爷爷还是要来我家里住。我爸腰一直不好,我又‘长大了’,应该懂事了。便不得不把床铺让给他们,然后自己去睡客厅。”
“睡客厅我无所谓。可是,丫头,为了维持表面的和睦,我不可能一回家就放着床不睡,而去客厅打地铺,那是什么,是把对别人睡过我床的嫌弃表现在皮面上?那我嫌弃的是谁,是我亲爸妈。我敢吗?”
“可我好不容易忍了下来,清理好我自己的床铺……又……而且我还不能洗。”
”从那以后,哪怕我爷爷走了,我也是悄悄在房间里打地铺,不睡床。因为我知道过不了几天他还会来的。”
苏省闭了闭眼,“那时候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赶紧开学。”
苏省一笑,“后来我工作了,去非洲,供吃住,工资高。”
“我就跟妈妈说,我的房间还给他们了,以后如果我休假,就自己租房子住,会回去看他们,但不会再回家,我毕竟已经长大,需要独立生活。”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其实早就不好回家了。”
“阿省,”柳月摇摇她的手,”我们可以给你爸爸妈妈买套大一点儿的房子,这样房间不就够了,生活中的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呀。”
苏省摇头,“我并不想与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住在一起,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帮他们买房子,如果我爸想要大房子,如果他有本事,他可以自己挣钱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