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秋敬恩一直住在园中,华云晟虽与他不住在一处了,但仍旧每日进园找秋敬恩,有时天黑不愿出园,索性就宿在园内与秋敬恩作伴,秋柯氏听闻之后训斥了华云晟多次,华云晟不仅没有听从,反而几次因此事与母亲顶嘴,一时倒让秋柯氏没了办法。
转眼几年后,秋敬恩也渐渐成年了,之前他一直闲在府中,家中大小事务皆是继母操持,成年之后,便有族中长辈开始为他打算了起来,一来是看不惯他受继母欺压,二来是不想秋氏万贯家业被他人夺去,因此族中长辈便联起手来向秋柯氏施压,要她将府中掌事之权交还给秋敬恩。
秋敬恩虽不想争夺这些,但族中长辈执意要他如此,他也只好听从了。
秋柯氏虽心中不甘,但秋敬恩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秋家继承人,她几次争辩不过,只好妥协了下来!
秋敬恩十八岁之后,秋柯氏便迫于无奈开始让他着手学习经商之道,说是学习,其实私底下却并未真心让他插手生意,只是平日给他几本陈年旧账簿翻看,若有收账讨债这样的苦差事,便安排他去做。
秋敬恩为人宽和,平日无论多艰辛都不会出言抱怨,又因他聪慧异常,秋柯氏虽没有用心教他,但他在生意场上耳濡目染,时间一长,竟还是让他学到了一些经商之道。
秋敬恩开始学习经商后,每日天不亮便要出门,天黑之后方回,因此待在府里的时间骤然少了许多,华云晟与他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少了许多。
有时华云晟在川园内等他,一等便是一整日,直到天黑也不见秋敬恩回来,因此便时常宿在秋敬恩房中,每回都是秋敬恩回府后叫醒了他,他才知道秋敬恩回来了。
去年岁末,秋府有许多账未收回来,秋柯氏将收账一事交给了秋敬恩,秋敬恩虽然知道此事辛苦,却并未推脱,像往常一样应了下来,只是为了收账,秋敬恩更加忙碌了起来,起早贪黑,有时竟几日都不能回府,这可让华云晟心中愁闷不已。
这日一早,天降大雪,秋敬恩正准备出府收账,才要出府门,忽然看见华云晟站在门口。
一见秋敬恩要出府,华云晟便蹦跶着到了秋敬恩面前,拦住他道:“哥哥,今日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要去收账吗?”
秋敬恩对华云晟笑了笑,回道:“有几笔账在城郊,快年下了,得尽快收回来才是!”
华云晟听了心中愁闷道:“在城郊?那哥哥今日岂不是赶不回来了?”
秋敬恩点了点头,道:“明日是冬至,我大约可以回来!”
华云晟听了突然转忧为喜道:“是啊,明日是冬至,府里都是要吃饺子的,哥哥,你明日早些回来,我给你留着饺子!”
秋敬恩笑了笑,伸手在华云晟肩上摸了摸,摸到了华云晟脖子上那条银狐皮围脖。
华云晟见秋敬恩虽然穿的厚重,脖子上却没有任何御寒之物,于是立马将脖子上的围脖解了下来,围在了秋敬恩脖子上,又笑道:“哥哥,城郊寒冷,你可别着了风寒,我等你回来!”
秋敬恩笑着冲华云晟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往府外去了。
华云晟一直看着秋敬恩的马车远去,这才转身回了府。
第二日一早,华云晟天不亮便起了,出了房门便在府门口候着,也不畏雪寒,巴巴地候了一上午,仍旧不见秋敬恩回府。
到天黑时,秋敬恩仍未归府,华云晟心里便有些担忧,派了府里的下人出门寻找,下人回来也都说没有看见秋敬恩,华云晟听了心里更加着急了起来。
夜渐深时,华云晟捧了饺子在秋敬恩屋里等候,也不知等了多久,华云晟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秋敬恩回府时已是深夜,回房时见房内烛火通明,便知是华云晟在屋内,秋敬恩进屋后,见华云晟正趴在桌上酣睡也不忍叫醒他,便脱下了身上的灰色狐皮大衣,趁着仍有余温披到了华云晟身上。
秋敬恩见桌上放着一个海碗,上面用瓷盘盖着,拿下瓷盘一看,碗里满满堆放着饺子,只是放了太久,都已经粘成一团了。
秋敬恩夹起饺子尝了一口,饺子虽然已经凉了,但秋敬恩却毫不介意,一连吃了大半碗,然后朝趴在桌上的华云晟看了看,这些年他们二人关系日渐亲密,连秋敬恩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将华云晟放进了心里,在这秋府里,若不是还有华云晟,秋敬恩恐怕早就待不下去了。
从秋应寒死后,便时常有人在秋敬恩耳边指责继母和华云晟,说他们有意侵吞秋家财产,也有不少人提醒秋敬恩提防他们母子,秋敬恩何其聪慧,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实情,他如何能不知,他不争抢,一是因为性子和善,不愿家宅不宁,二是不愿与华云晟产生嫌隙。他想,就算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业被华云晟夺去了又如何,华云晟待自己还算不错,只要他能将秋府延续,能给自己在府中留有一席之地,就足够了!
秋敬恩越想越恍惚,恍然间缓缓抬起手在华云晟头上摸了摸,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华云晟进府之前,秋敬恩十分孤独,他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时常不在府里,家中下人敬他为主,所以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一个玩伴和知己,直到华云晟出现。
华云晟和府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活泼开朗,心思又多,身上的孩子心性正是秋敬恩羡慕却又遥不可及的。
秋敬恩摸了摸华云晟的发髻,忽然将他从梦里搅醒了,华云晟猛然抬起头,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秋敬恩,随后揉了揉双眼,看清楚秋敬恩的脸庞之后立马欣喜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敬恩笑了笑,回道:“回来有一会儿了!”
华云晟听了忙往桌上看去,见碗里的饺子少了大半,便知是被秋敬恩吃了,于是忙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哥,你吃饱了吗?”
秋敬恩点了点头,华云晟摸着肚子说道:“我倒有点饿了!”
秋敬恩听了忙道:“那我让六曲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华云晟立马拉住了他,拿起筷子说道:“我把剩下的饺子吃完就够了,夜深了,免得再麻烦六曲!”
华云晟将碗拉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将碗里黏在一起的饺子夹了起来,虽然凉了,华云晟却吃的格外香!
“外面天冷路滑,我今晚就不出园了,同你挤挤吧?”华云晟一边吃一边说。
秋敬恩听了微微低了低头,脸颊上突然泛出了一丝绯红,屋子里的炭盆烧的很旺,加上这屋里的烛台又特别多,因此屋里不免闷热了起来。
华云晟见秋敬恩不回应,便又看着他问道:“好不好?”
秋敬恩点了点头,轻声回道:“路滑难行,万一摔了就不好了!”
华云晟笑了笑,端起碗将碗底的饺子皮全都扒干净了,见夜已渐深,便又出门去打了热水来,与秋敬恩匆忙洗漱了,随后熄了靠近床边的几盏烛台,将厚重的外衣脱了,打开被褥,抖着身子钻了进去。
第二日一早,屋外的雪开始化了,华云晟在被窝里听见外头屋檐下雪水滴落的声音渐渐醒了,秋敬恩早已出门,也不知去了何处,华云晟坐起身叫了他一声,没听见有回应,便怏怏地从床上下来了。
正穿衣时,房门忽然打开了,华云晟立马转身朝门外看去,见自己母亲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欣喜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昨夜你又宿在这儿了?”秋柯氏沉着脸色向华云晟问道。
华云晟一边穿衣一边淡淡地回道:“是。”
秋柯氏听了心中似乎十分不满,恼怒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你哥哥平日忙碌,让你不要来打搅他,你为何总是不听?”
华云晟听了忽然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朝母亲冷笑了一声,说道:“母亲平日要管外头的生意,要管府里大小事务,这些还不够你忙活吗?怎么还有闲心来管我和哥哥?”
“我是你母亲,我不管谁管?”秋柯氏听见华云晟用如此语气回话,心下更加气恼。
华云晟听了又冷声说道:“你是我母亲,也是哥哥的母亲,怎么我倒很少见你这么关心哥哥?母亲方才说哥哥忙碌,那不如别让哥哥雪天出门收账,岂不是更好?哥哥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大少爷,这事传出去,只会污了母亲贤良的名声,不过母亲大约也不在意什么贤良不贤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