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事,就这样被江晼晚摊在了明面上,脸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儿。可江小姐句句在理,自从她迷上了苏子破,她没了底线,也没了脾气,日日还得担惊受怕。
“苏太太,您放心,我和他死生不见,就算我是江家小姐,也不会改变什么。我江家人,行的端坐的正,绝不是破坏别人婚姻的人,也不会做谁家的姨太太。”
“至于您说的,为何我不借助父亲的人脉帮助他,这园子,父亲的生意,所赚取的银钱,那都是我父亲江晚舟的,同我没有半点关系。大哥从军,二哥从文,有今日的成就,也不是因为父亲的名望,而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我父亲,并未给予他们任何帮助,最多也就是教他们一些道理。至于我,也不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的小姐,我在宿雨堂赚的钱,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吃穿用度,不拿父母的钱。这是我的原则,父母的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本就没有资格再向他们索取些什么。江家能在苏州屹立上百年,颇有名望,也绝不是靠强大的背景,君记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江小姐,是我看轻您了。”她微微欠身,不由得佩服起面前的人来。
“苏太太一个人出来这么久,苏先生该急了,早些回前厅去吧。”
江小姐朝她微微颔首,没了赏景的兴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记住了约定的,死生不见,今日,也不过是门前匆匆一面。
再过几日,生哥将茶庄的账簿拿了过来。
“晼晚,茶庄今年的收成不错。”
她接过瞧了瞧,的确不少。
“晼晚,可说好了,我帮你管理茶庄,你可得继续留在宿雨堂,千万别跑了。不然那几位阿伯饶不了我。”
“我要是跑了,张老板自己上不就行了嘛!那几位阿伯定然不会怪你,甚至还要将你捧在手心!”
“你可别拿我打趣!”张海生连连摇头,“我这都多少年没唱了,再说了,我上台,那我外面那些生意怎么办!我的好妹妹,你要是想歇了,提前同我讲一声,我肯定替你安排好的。”
“放心吧,我暂时还没有享受老年生活的打算。”
“得嘞!”
“生哥,明年开春,您将庄子上伙计们每月的月钱往上提一提,都是家里有好几口的,我也花不了多少钱,多分点给他们吧。还有,你替我打理,要多少月钱自己拿吧,可别来烦我。”
“我好歹也是老板,替你打理庄子是看人情,哪儿就是奔着钱去的!”
“还是要客气客气的嘛。”江晼晚朝他笑了笑。
“至于剩下的钱…生哥,您替我捐出去吧。国家动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爆发战争,流民涌现,吃不饱穿不暖,能帮一个是一个。反正,这庄子本就不是我的,替阿伯多做些好事,保佑他下辈子幸福安康。”
“好,你放心,我绝对不贪污。”
“生哥办事,我是放心的。”
腊月二十,江家夫妇带着张海生去了梧桐亭王家,江晼晚也一同跟着去了。一来是想图个新鲜,二来是去看看未来嫂子的模样。
王家姑娘安安静静的,一双眸子似葡萄,打扮谈吐都有讲究,与张海生站在一处,般配的很。
王家是书香世家,对于家世并不看重,又喜欢张海生的紧,如今江先生江太太来提亲,答应的极爽快。
年前,两家大人就定好了嫁娶的日子,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除夕,一家人坐在一块,同府上的仆人一同吃了晚餐。江小姐收了五份压岁钱,银钱用红纸包着。为此,二哥还吃了一大缸醋,控诉父母偏心,结果大哥和生哥将他数落了一顿。
再之后,就是元宵节那天最为热闹。生哥穿了喜服,被大哥二哥闹了好久,新娘子极美。
早晨,阳光还未冒出头,江家园子上下就忙了起来。处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帷幔,府上的仆人井井有条地忙着,江晼晚早起,收拾了一番,化了个淡妆,衣裳也素净,可不能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日斜,照进门,张海生出门,去了王家。江小姐也一同跟着去了,王家同样也是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之气,新娘子拜别父母,感伤一番,落下两滴泪来,而后,一对新人磕了头,母亲替女儿盖了盖头,又回了江府。
进了门,新郎官背着新娘子,跨过火盆,等到了厅前,将她放下,同她拉着喜绸,三拜。
生哥的父母,早已不在了,高堂之位本该空着,可他拉了江先生江太太坐上去。
礼毕,新郎官留下来,被宾客们拉着灌酒,大哥和二哥也坏的很,不停地给生哥灌酒,末了,还说要带着晼晚去闹洞房。
闹洞房是没去的,白日喜庆了一番,等到入夜,苏州城里的人才开始过元宵节。
大哥二哥拉着晼晚去了平江,一同放孔明灯。
“晼晚,有什么愿望,就对着灯许下,灯会带着你的愿望去天上,神仙见了,会替你实现的。”二哥拿着买来的孔明灯,道。
“江承颐,你什么时候还信神仙了!”大哥挑眉,看着他。
“大哥,你不是也信吗?你忘了小时候,你把我打伤了,后面求了好几天菩萨。”
“你别在晼晚面前提这些糗事,我不要面子的啊!”作势,他就要打他。
“哎,大哥,你又开始了!难道以前,你打我还没被罚够?”二哥朝晼晚背后一躲。
江晼晚这下明白了,为何两位哥哥,一位从武,一位从文了。
平江边处处是人,待点燃了灯,三人闭眼许愿。
“世道安定,平安顺遂。”这回,没了故人再重逢。
世道安定,平安顺遂,街上再无流民,皆有家可依。
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心怀大义的圣人,她只是在心中,划出了一块位置,惦念着国家,惦念着同胞。
灯放完,三人步行回府。
“晼晚,以后你成亲之时,定要比今天还热闹。”大哥走着走着,冷不丁地蹦出一句。
“那是当然。”二哥在一旁附和着。
“大哥,二哥,还早呢。”
“晼晚,这种事情可急不得,你慢慢挑,挑一个喜欢的不得了,他也喜欢你的。如果实在遇不到喜欢的,也不必愁老之将至,还有我和大哥养着你不是?”
“我知道的,哥哥们。”
“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三人行,大哥在左边,二哥在右边,天塌下来了,有哥哥们顶着,这种感觉真好,时常让她不愿脱离这种依赖。
新年正月十七,大哥回了南京,再过两日,二哥也要回学校工作了。
江晼晚离开那日,母亲掉了眼泪,舍不得的,二哥送他们去了城外,只此道别。生哥此次回去,还带了新媳妇儿。江晼晚唤她嫂子,她也是个好说话的,大家闺秀,并不矫揉造作,江晼晚与她投缘,一路畅聊。
待回了周庄,回家路上遇见了几位阿伯,纷纷抱怨着:“江小姐可算回来了,回了苏州,迟迟不见归,就念着您一嗓子。”
江小姐笑道:“各位阿伯别急,明儿我便上宿雨堂让你们听上一曲儿。”
“好好,江小姐可得记住了。”
如今,她不愿留在苏州,执意回周庄,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这些阿伯阿婆们,哪日真停了戏,他们可要郁闷了。
第9章 盼长堤
新年开春,绿上枝头万物生,春雨润物细无声,柳条欲拂春水面,春意盎然百草争。
一切都是新的契机,鲜活的生命,血液流动,予人向阳而生之感。
茶庄送来了一批又一批新茶,答谢上涨月钱之事。
三月一十三,下了台,生哥匆匆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
“晼晚,孙先生殁了。”
“何时的事?”
“昨日上午。”
这几日,她的右眼一直跳,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生哥,你替我注意着外头的消息。孙先生是父亲的好友,这下孙先生一去,指不定对家要来找麻烦。”
“放心。”
“我给大哥去信,想来,大哥二哥也该担心着的。”
“晼晚,你先别急,此刻给大哥去信,要是被人抓了把柄,到时候反倒帮错了忙。大哥肯定正想着应对之法。”
“是啊,生哥,是我慌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