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有一种别样的冲动。
吃早餐时盛汶再次拿出霍昕的便利贴来看,看到那句:我不介意你整理我的书籍,以及拜读我的读书笔记。
她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当然不介意替你整理书籍,不过,我也接受你的Bella。
手指顿了顿,又加了一个“们”。
她被自己感动,天底下哪有像她这样好的女朋友。
之后盛汶又给乔嘉月去了电话,打了两遍她才接听,那边是很悲伤很虚弱的声音,以及掩饰不住的恐惧。
“乔嘉月你没事吧?”
“我没事,”乔嘉月说的很慢,声音很低,“你别担心。”
盛汶犹豫着,努力找出些柔和的措辞:“我……我觉得,你还是得想好将来的路怎么走。”
“我知道,我明白,”乔嘉月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汶,谢谢你,我知道,我都知道。”
乔嘉月只叫过她两次“汶”,一次是她父母离异无家可归时,还有一次,就是这一次。
“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也希望我是你的前车之鉴。”
乔嘉月最后这样说。
她的意思是霍昕会是刘西玄一样的人,盛汶缓缓的放下手里的牛奶杯,目光有些停滞。
她才不信,从十八岁认识霍昕开始,她就知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人。她谁也不信,只信自己的判断。
第四天的下午两点,是一月二十四日,除夕。霍昕风尘仆仆从南京赶回来。下飞机的第一条信息发给盛汶:(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盛汶回:(脚步匆匆却很小心,曾沛慈的歌。)
霍昕:(……我真的在你家楼下等你。)扶额脸。
然后她没有回复,像地震演练一样从八楼冲到一楼,用时仅两分四十五秒。
冲到楼下时,眼前的男人正握着手机低头等待消息,浅金色的阳光镀在那片她再熟悉不过却每次看到都会觉得不真实的轮廓上,她觉得霍昕,越来越不像是个人。
她趁着他不注意,蹑手蹑脚绕到他背后的右侧,抬起手拍了一拍他的左肩,霍昕自然而然向左边回头。
没看见有人。
盛汶偷笑,想再拍他的右肩时,却被他先一步抓住。
霍昕拉住那只意欲戏弄他的右手轻轻一扯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几天不见,你学坏了。”
盛汶一个劲笑,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我以为是在做梦。”
“这些天在做什么?”霍昕将一只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我什么地方都没去成,听客户说夫子庙有盐水鸭的老字号,可惜没时间。弄到最后只去了南京博物馆参观,就顺便替你带回来一件小礼物。在他们的纪念品商店里买的。”
盛汶打开那个扁扁的盒子,原来是一把手柄铜镜,背面是陈之佛的《榴花鸣蝉图》。很有趣。
霍昕说:“看到蝉就想起你了。”
盛汶知道他这不是好话,于是说:“你去了博物馆,太巧了,我在家里研究文物保存。”
“哦?”霍昕信以为真,“文物保护?研究成果呢?”
“文物保护的步骤是解剖,脱水,切片,定型……最后再用福尔马林浸泡起来。”
霍昕不解其意:“那是制作人体标本吧,不是文物保存。”
盛汶摇头:“在我眼里你就是文物,所以就该这么保存。而且应该挑选你春秋鼎盛的时期,这样保存起来一定会令万世瞻仰的。我能把你卖个好价钱……”
霍昕微微无语:“最毒妇人心。是我一直太纵容你,竟然让你萌生出将我做成人体标本的念头。”
她两手一摊,表情是“这算什么”:“母螳螂还会吃掉公螳螂呢。”
霍昕好笑着凝起眉头: “你究竟是学什么专业的?你们学校汉语言文学教你们如何制作人体标本?还有,母螳螂吃公螳螂?”
“那好,那你像母螳螂一样,给我生个孩子,我就让你吃掉。”
他这话说的,像是急欲在这场好笑的吵嘴中占到上风,又好像是实话实说。
盛汶只顾找到他措辞中的漏洞,大笑起来:“生孩子就生孩子,为什么要像母螳螂一样。”
霍昕实在无语,拉起她往小区外面走。
将她塞进车里才发现,她脚上还穿着棉拖鞋。
盛汶看了看脚上一对可爱的兔子头,自己拉过安全带来系上: “其实,我大二的时候参加过我们学校的辩论赛,抬杠抬习惯了。”
霍昕弯起手指敲她的额头:“没想到你还是个杂学家,话又多,说你是蝉一点不过分——我带你去买双鞋子,当你的新年礼物。”
“好——我在你家发现一本《洛丽塔》,你是不是有特殊癖好?”
“那是文学名著,再说了你把自己定义成女童吗?”
“你是不是什么书都看过?”
“当然!”
他又为了占到上风不假思索。
“那《金瓶梅》呢?”
“我没看过《金瓶梅》。”
“你刚才说你什么书都看过。”
“……”
他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打开车载播放器放了一首极其舒缓舒服的《Sleep yhead》。
霍昕说:“你真的很幼稚。不过,我改主意了,我今晚上要去你家过年,非要见见你家长不可。”
盛汶自然没有当真,她将注意力放在歌上:“我觉得这首歌是沙金色的,夹杂着梦幻紫,点缀着银灰色的亮片。因为这是一个盛大的,浪漫的,神秘的故事。”
“邻国的王子为了见到沉睡中的公主,不惜发动了战争,王子说,除非公主醒来,否则就不停止战争。很浪漫,很豪华,但是一点也不真实。”
“你说,这可能吗?假若公主醒来,她会选择狼烟遍地里向她走来的王子吗?她为什么不去恨他?”
盛汶自言自语,边说边去看霍昕的反应。其实她是个极其渴望浪漫的现实主义者。
霍昕自然明白她这是含沙射影。
他将音乐关掉,温暖柔和的男声渐渐低矮消失:“若王子早知道公主顾虑这样多,就应该闭口不谈遍地狼烟的原因,她的那点知情权不尊重罢了!可是公主就不能选择向前看吗?”
“盛汶你的乐观积极哪里去了!这么盼着我恨你吗!”
“中日建交都他妈八百年了!”
霍昕生起气来,狠狠敲了一下方向盘。
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盛汶不敢乱动,噤声了很久之后才敢偷偷看一下他的眼睛,冒着熊熊的火光,很像下一秒就要变身。
她一不小心脑补了他头发被烈火燃烧的样子,这时居然十分想笑。
她转过头来绞着手指低声说: “只有42年。”
“……”终于将霍昕气笑。
他的声音打着颤:“不是,你究竟是学什么专业的?”
“高中为这个时间遭受过老师的毒打,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
第36章
和他这样温吞水样的人在一起, 再厉害的吵架都会变成一场玩笑,就连那样深的恩怨都会因他一句玩笑话而变得啼笑皆非。就想着先笑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而真的到以后了, 也不会再说了。
大概这是“一笑泯恩仇”的另一种理解方式。
“我错了。”盛汶低下头,小声认错, 其实她不知道若这时撒个娇会事半功倍。
“你就是欺负我不爱生气。”
霍昕将车子缓缓倒出停车位,还是那样有条不紊。怒路症都不敢惹上他。
然后真的驱车去了商场, 前几日的雪已经全部化掉, 一派光秃秃的外景, 各类造型别致的建筑物好像器形不同的杯子密密扎扎摆在一个大茶盘里, 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大茶盘里, 然后从一只杯子里出来再进去到另一只里去。
在商场逛了一大圈。霍昕简直比天底下最麻烦的女人还要有耐心,最后他耐着性子给盛汶选定的了一双Stuar Weitzman的黑色蝴蝶结平底鞋,柔软的羊皮革材质, 鞋头上装饰有彩色的施华洛世奇水晶。
简单大方,又不乏美感。
店员亲自替盛汶试鞋, 她的脚很小,只有三十六码, 黑色的鞋面衬着白皙的脚踝,让人不忍心叫这样一双脚在冰天雪地的路上走。
“我还是个学生。”她拢着滑下来的头发抬头问霍昕。这双鞋抵得上她两年的学费。
“那顺便将那边那双乐福鞋一起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