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福根喘得厉害:“是伤兵营那边,有两个人,就,本来伤口包扎都见好了,结果突然就倒下了,高热不退,已经结痂的伤口肿胀化脓,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剜掉腐肉重新上药,这,这不是,想着荆大夫那一手,就想着拉你过去看看,说不定有别的法子呢!”
还真是简单粗暴,不过这种情况,如果腐坏严重,就算是他,也是直接给剜掉,能缝合的缝合,不能的也是上药包扎,只是不知道罗福根说的到底是哪种情况了。
救人如救火,荆长安没有多问,跟着罗福根一路跑进伤兵营,连气都没喘一口,就直接蹲到那伤兵面前查看情况。
伤兵伤口在腹部,横贯一条长口子,没有缝合就上的药,表层已经结痂,但周围红肿透亮,指腹轻压,里面全是浓。
如果伤口避开要害地方还好办,偏偏是在要命的腹部,简单粗暴剜肉显然不行,要保性命,必须还得精细这来,须破痂挤出浓水,再进行伤口清洗,然后缝合上药。
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伤口不会二次感染恶化,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不过……
荆长安环然四顾。
在这里可不行。
“怎么样?可有好的法子?人可还有救?”罗福根在旁边看的着急。
“只要尚存一口气,就能救,至于活不活,就看个人的命了。”荆长安站起来:“他伤口需要重新处理,不过这里不行,人多,又脏乱,得重新安排个安静地方才行,不然即便我现在给他动刀,回头该感染一样会感染。”
闻言,魏延祯半点没迟疑,当即就着人腾出了一个专供伤兵动刀养伤的干净营帐出来,而那人也迅速被转移了过去。
荆长安留下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走马上任,行军医之责,抢救伤兵。
依旧是罗福根留下给他打下手,而魏延祯则被拦在了外面。
准备的东西还是那些,不过比起在马身上动刀子那次,罗福根明显更紧张。可反看荆长安,却依然面色沉静,动作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这份处变不惊的沉着气度,便是罗福根都惊讶了,看着……可真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因为我是个有故事的人啊。”荆长安捂在面巾下的嘴忽然道。
罗福根一愣:“什么?”
“钳子,穿针引线。”荆长安伸手接过钳子,提醒罗福根手上的动作不要停:“你不是说我沉着老成,不像小年轻嘛,我应你呢。”
罗福根:“……”
得,竟是拿他之前的话堵他的嘴呢!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可真是,太不应该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罗福根手上却不耽搁,按着荆长安需要的节奏,一步一步,配合默契。
伤口处理不是难事,难的是不退的高热。这个除了灌药进嘴,没有别的办法。
可药熬出来怎么也得好半天的,这么烧下去,估计不等药来,人就得完蛋。
“有草纸吗?”荆长安洗掉手上的血迹。
“有,魏将军平日里练字就用那个,不过估计不多。”罗福根道。
“要不了多少,有个两三张就够了。”荆长安甩了甩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烧酒有剩吗?”
“有呢,还剩不少。”罗福根明白荆长安什么意思了:“这土方法我知道,农家人找大夫不方便,就多用这法子应急,你这是打算拿草纸浸泡烧酒,给他擦身退热吧?”
“嗯。”荆长安点头:“既然罗叔知道,那就交给罗叔了,我去歇一会儿,他那伤口注意别沾水。”
罗福根看了看荆长安过于苍白的脸色,直接就应下了:“成,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辛苦罗叔了。”荆长安颔首。
“我辛苦什么,倒是你,每次动完刀子就虚脱的跟肾亏似的,去去去,赶紧去休息。”罗福根挥手赶人。
荆长安本来都转身了,闻言一个踉跄:“我,不肾亏。”
得到的是罗福根老不羞的嘿嘿坏笑。
荆长安:“……”
第18章 脾气不小
看着罗福根微驼的后背,荆长安好一阵无语凝噎。
“还不走呢?”罗福根后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
荆长安……荆长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本以为魏延祯应该早就离开了,不想出去却见人等在外人。
这倒是……
教人有些意外了。
荆长安停下脚步,面色疲惫却依旧礼数周到地冲魏延祯拱了拱手。
“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太过知礼识礼,若手上拿本书都能冒充夫子了,还真不像个耍弄刀子的殇医大夫。”魏延祯目光似笑非笑,看似随意,实则将荆长安反应尽收眼底,不过依旧什么也没看出来,荆长安太稳了,稳得不露一丝破绽。
“将军……”荆长安不躲不闪,泰然自若迎上魏延祯似玩笑似试探的目光,笑意清淡:“您确定,要让我搬去与罗叔住?”
“嗯?”魏延祯被问的一愣,不明所以:“何以这么问?”
“打从我来这,您就明里暗里试探多少回了,我若就这么搬去罗叔那边,就不怕小人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做坏事?”荆长安眼眸垂敛,让人看不清眼底隐藏的情绪:“时刻被笼罩在将军眼皮子底下,小人也确实很是紧张呢。”
这话说完,对面之人久久没有反应,荆长安心里正打鼓,就被啪地拍了脑袋,一惊抬头,蓦然便撞进魏延祯深邃含笑的眼眸。
“将军?”荆长安神色疑惑。
“我不过随口那么一句,就刺我好几句,脾气不小啊?”魏延祯挑眉:“笼罩这词儿,是你这么用的么?”
“小人……”
“别小人大人了,走吧。”魏延祯招呼一声,转身走在前面:“我看你也别搬罗老那了。”
“为何?”荆长安亦步亦趋跟在魏延祯后头。
“为了继续把你笼罩在我眼皮子底下,可不就得放跟儿前盯着么?”魏延祯说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荆长安:“……”
荆长安跟着魏延祯走,眼看马厩在前,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休息的,不禁对自己无语了。不过被魏延祯这么一打岔,他倒确实不觉得那么累了,便也就没有提起,跟着径自进了马厩。
“魏将军,荆大夫!”马厩的小兵见到两人,连忙过来打招呼,手里还抓着一把草,看着应该是正在给马儿喂食。
“今儿怎么样?”魏延祯瞥了低眉顺眼的荆长安一眼,率先走到一个隔间,看着里头正精神拱草的马儿,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都好都好,昨儿还有软脚的,今儿就能起来走几步了,胃口也开了,几位大夫都说没事了呢,只要再观察两日,就可以拆板合养了。”小兵说到这个,眉眼都是喜色。
“就这么养着吧,板子别拆了。”魏延祯跟着转悠了一圈:“继续保持清洁。”比起当初又脏又乱,眼下的环境的确让人舒畅许多,人如此,马儿长期待在这,想来更是。
“是!”小兵当即应道。
魏延祯转身去寻荆长安,本来想跟他说两句话,却见他眉心微蹙神色蔫蔫,不禁一顿。
便是这一顿,险些让荆长安撞怀里,幸亏两人反应快,一个伸手一个后退,才避免了尴尬。
“荆大夫脸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因为之前荆长安累倒过一次,让魏延祯一直觉得他身子挺弱,见他这副模样,便不由有些担忧。
荆长安撑到现在,确实有些恍惚,闻言却是摇摇头:“还好,就是殇术费神,有些累。”
魏延祯这才想起来,荆长安刚刚才动刀子救过一个小兵,想到他上次给马剖腹都能累倒,这次救人,肯定更累,结果自己却把人拉来这边,不禁心中愧疚。
“走吧。”魏延祯拉了荆长安胳膊,扶着就往外走。
这突然之举,搞得荆长安一愣一愣的:“干什么?”
“回去休息。”魏延祯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拉你过来的。”
“您没拉,是我自己跟的。”荆长安挣了挣胳膊:“我可以自己走的。”他只是有些累而已,又不是腿不能行。
魏延祯没放,不由分说地扶着荆长安出了马厩,留下小兵风中凌乱怀疑人生。
刚刚将军口中的休息,是,是他想的那个休息,他们这,原来,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