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余清皱着眉,我瞧着脸色正常,羽冠也端端正正的,除了青色的道袍因为方才打斗有些散乱外,其余的倒是未有损伤。
他双眼乌压压的注视着我,示意我走过去,那神色专注得我浑身不自在。待我走回他身边,他上下左右瞧了瞧我,才不注意的松了口气,这种怪异的感觉却更甚了。
他重转头对着那女子道:“李澜,霍府这三十余人口是否是你所杀。”
那女子被余清所伤,虚虚的徒手撑在床沿边,语气却好似全不在意:“你是来捉我的吗,可惜,人虽是我杀的,但是全给了他做了药引子。”
她说“他”时,手指向床上虚弱的霍楚,她抬起湿漉漉的袖子,手指青白交加,全不像常人般的手,有怨恨,有怨毒。
“身既已死,何不早日投胎。”
“不,不是他的错!”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回头一瞧,印月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此刻正对着那女子说道:“夫人……夫人,都是奴婢的错,你要杀就杀奴婢,奴婢求您千万不要伤了公子——”
印月说着这话,跌跌撞撞的闯进房内,跪在那女子面前,不住的磕头。“砰砰”的声响直敲得额头红肿,面色苍白有些神志混然,话里充满惊惧。
不知印月是何时进的房间,我当真是一点也未察觉。
床上的霍楚本在那女子受伤时便紧张的想起身,然后终是抵不过自己破败的身子,此刻见印月进来似所有感,强撑着身子瞧着跪地磕头的印月,气息虚弱的对着余清恳切道:“余道长,诚然她所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不——”磕头的印月听到这话,直直摇头,双眼含泪,当真是一副让人娇弱心怜之态。
那诡异女子发出“嗤嗤”两声笑,并未表态。
前几日还对着我们一个劲不爽的人,现下却完全变了一副态度,倒叫我唏嘘不已,会不会前几日霍楚那般就是为着不让余清抓走这李澜。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之高。
这我就闹不明白了,李澜不是爱霍楚吗,这怎么还指他是罪魁祸首,难道是因爱生恨?还有霍楚这话明摆着就是在帮李澜脱罪,为何她还是如此讥讽的表情,这印月的行为也与平日里反常许多。
这么想了一会,我便觉得有些头疼,所以说,爱恨情仇这些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理得我觉得自己之前猜测的又是一团乱麻。
理不清楚便习惯性的想去瞧余清,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总觉得他虽是个出尘的道家子弟,但是理这些应当是比我通透许多的。
余清与我一样杵在这瞧了半天,连霍楚说完后也未见开口,手提着那把剑,那剑握在他手上,好是轻巧。青色的衣衫压得此刻他的神情更加肃穆,瞧着那三人,眼帘微垂,状似思考。
我等他半响也未等来他开口,顿时眼尾生疼,该说话时不说话,不该说的话偏偏一句句刺人。我看他哪里会是被背上的伤脱累的,明明就是自己那张嘴。
瞧了眼那僵持着的三人,清了清嗓子,也只能自己先开口了,这三人将气氛实在搞得低压了些。
虽然这气氛再怎么搞也不会有多好,一道长,一女妖,一女鬼,外加俩凡人,气氛能怎么搞?怎么瞧都是跨种族,隔代界不相与的物种。
我之前在窗下听了那一番,实有些同情这李澜,现下便道:“李澜你罢手吧,世间情爱不过烟花一瞬,转眼即逝,何必耿耿于怀,不若早去投胎,也好过这般求而不得。”
我觉得这李澜着实有些可怜,虽不知她为何会死,但是死后对霍楚的执念依旧如此之深,可见情之所深,奈何情之一字,最叫人看不破。
她见我如此说,恍然一笑,出口的话似从悠远的地方传来,掺杂着莫可名状的悲哀:“你说这世间的事是不是都是这般,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
绛姝曾说,世上情之一字,最是叫人魂牵梦萦,彻夜难眠。而今见着李澜,我才稍微有些了解这话的含义。
我不忍道:“你还是早日去投胎吧,总好过这般强求,约莫下一世也可求仁得仁。”
她注视了会印月,直瞧得她面色发白,哆嗦不已,再看了看床榻上因病痛气喘吁吁的霍楚,苍然道:“你知道能嫁与你时我有多欢喜吗,儿时我便想着做你的妻子,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上她!”
说着她的表情陡然变了:“霍楚,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床榻上的霍楚白着脸色,比起李澜来更像鬼。听她控诉完毕,伸手徒然的想去擦拭她眼角的泪,奈何伸了半天也放不上她的脸,眼角不知何时有水渍,徒然滚落脸颊,滚入锦被不复再见。
床下的印月颓败的跪着,双眼无神,目光无炬。
我觉得这霍楚忒不是个东西,这一下就负了两个女子的心。
那女子再未看霍楚一眼,转头对着我道:“再也没有下一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余姝七:李澜他们三个准备是有番外的,只是在纠结什么时候发,如果没看懂的小天使们可以在番外里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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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实在忒不要脸,为了收藏竟让主角都出来卖萌了。
余姝七:(捂脸遁走)
第16章
她笑了起来,我却觉得那笑里过于悲哀。
转眼她又对着余清道:“霍府的人都是我杀的。”因为方才被余清所伤跌倒在地,她的半边脸才露出来,青白交错,青筋遍布,甚是惊人。
只有在水中溺死的人才会有此般面目,我垂下眼眉不忍看。
“为什么杀他们。”
我问道,她悠悠回道:“不为什么。余道长你是来抓残害这霍府的凶手的,现下便动手吧。”
之后无论我问她为何要如此做,她却沉默着不再开口,似是对被抓这件事事不关己。我也失了耐心,这本就不该是我参与的事情,便不再问。
见我不开口,余清便道:“你杀害霍府三十余人,罪孽深重,我便带你回青山观,你可愿意?”
那女子面无声色,点了点头,青山观的妖进了从来没有出来的道理。然床榻上的霍楚却变了脸色,他喘息惊惧道:“不,不是她,全都是我杀的,你要带带我。”
房间内的我们对着他的话都缄默其口,因为我们都知道霍楚这话完全是在为她推脱。
那女子听见霍楚这般说,嗤笑了声,而后嘲讽的对着霍楚道:“霍楚,你觉得现在为我说这些有用吗。”
这一说完,霍楚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夫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的那你,余道长,霍府这三十余人的死与我也有原因,道长你抓我吧。”自霍楚开口后,印月就瘫软的跪着,目无焦距再未开过口,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躲在余清身后,瞧着这一番情景惊了奇,这年头只听说抢着争功的,还真未听说抢着受罪的。
湿发女子瞧了眼印月,沉默了很长时间,半响才回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你,如有下一世,我只希望生生世世再也不要遇到你们。”
这话说完,不光霍楚,印月也惨白了脸色。霍楚哆嗦着唇道了句:“澜儿,今生欠你的,我来生还你,不要着急,我不过多日便会来寻你。”
她没有回头瞧他,只是对着余清平静道:“道长,动手吧。”
余清动手前,她朝着霍楚说了最后一句话:“黄泉路上我不想看见你,因为见你一面都叫我厌恶。”
“唯恨君无意,余叹女情深,朝朝又暮暮,思忧身她人。”
霍楚蜷紧的食指颓然松开了,之后再无面色。
只见余清掏出个锦袋,手指成诀,那黑发女子便消失不见了,而后他将锦囊一收。
余清自始至终都很少说话,我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李澜说是自己杀害的,余清也没表现出惊讶的情绪,好似早已料到。
他收好精囊后就攥着我手腕离开,我却对方才发生的事有些抓不着头脑,只觉得还有好些事没闹明白,奈何余清一路沉默,我也不便开口问。
对于李澜我是有些同情的,虽觉得余清抓了她有些不忍,不过杀人这事毕竟比较惨绝人寰,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