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太多人撒了谎,告诉他们自己会活得潇洒恣意,她知道那是个一戳即破的谎言,即使绚烂,即使梦幻,却只是脆弱的泡沫,迟早有破灭的一天,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她的人,还有她爱的人,她只想让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只当她是个卑劣的人。
不论轻视,不论憎恶,只要了解这个谎言的表面,不要深究,就够了。
然后继续他们自己的人生。
这也是她希望的。
荣怜又走进了一步,与她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仿佛胜卷在握,女孩青涩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就算是朋友在这里,我想要你留下……谁也不能阻止。”
生烟的背紧紧贴住房门,冷汗从她额角缓缓滑落,几乎是欲张口呼救的同时,身后传来一阵叩门声。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她们相互并没有妄动,眼神也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陷入僵持的气氛,虽然只是短短几秒,生烟却觉得格外漫长,她紧绷着神经,不知门后是敌是友,直到于先生的声音传进来:“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荣怜的表情立刻变了,重新回到原先的单纯状态,嘟嘴可惜道:“这么快就要离开了,我与姐姐还没有聊尽兴呢,下次,要不明天我约你再来一次吧?”
逃过一劫,紧张戒备的神经忽然放松,生烟半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强撑着不让她发现自己的怯懦,用寻常语气道:“等下次顾泠回来了,我再与她一同拜访荣小姐,今日先告辞了。”
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手还微微颤着,开门的刹那,荣怜在她身后开口:“我等着。”
生烟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于先生站在拐角处等她,见她脸色苍白,姿态不同以往,微微拧眉,抬手搀住她,感受到她手背冰凉的温度,眼尾带了一丝厉色:“怎么了?”
在她面前,生烟深深吁出一口气,眼眶萦绕上一股水汽,声带哽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的世界观从此发生了改变
这原来只是一个盗墓故事
发展成了妖魔鬼怪的玄幻故事
说到这个时期的玄幻剧
这一卷的主题就要出来了
前面铺垫的也差不多啦
重要的角色很快就能上场
算是弥补一些剧中的遗憾
令那些无奈错过的人
终于也能重逢
第20章
上海。
明珠找到了卫家的地址。
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她抵达上海以后,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只买了一份报纸,便看见首页明晃晃的报道,用了极大篇幅来称赞卫先生的慈善行为,一家孤儿院在他的资助下收纳了数名无家可归的孩童,卫先生亲笔题名慈心二字,从此作为孤儿院的名字,上海各界对他的这番行为风评甚好。
明珠先找了一家旅店,将行李寄存在那里,再将佛像放在自己的手包中,走了出去。
这一路上,于先生履行了承诺,派人将她安全护送到沪,虽然明珠从头至尾都没有见过他们的模样,却明白这一路多次辗转换站,少不了他们解决麻烦,小到热水餐品,大到旅店车辆,一应俱全。
也是因为如此,明珠才了解到于先生的生意不仅仅是在北平,而是遍布各地,她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她的势力。
明珠虽然怀疑过于先生让自己带佛像去沪的动机,却不知自己身上的价值,也许真如她所说,人手不方便调动,明珠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只看将东西送到卫家,欠下的恩情会不会结束。
她卷起报纸,拦下一辆黄包车,指明要去卫家,车夫自然知道路线,并以为她与卫家人相识,一路上殷勤不已,侧面打听着消息。
明珠没有理会他,侧目看着街上的景致,这里与北平大不相同,多了些外国风格的建筑,路人无论男女,都穿着时髦洋气,到处尽显繁华。
这里就是她即将生活的城市。
她对未来期盼又惶然,怕自己不能融入这种生活,怕这里的人对她抵触排外,更怕的,是在每一个梦里重新回忆起从前。
她收敛了从前交际花的妩媚气质,换下了所有轻佻香艳的衣服,只简单画了眉毛,涂了淡色口红,穿着素色大衣,咖色围巾裹住洁白脖颈,将自己打扮得干净纯粹,任谁一看,都不会猜到她过去的身份。
她彻底决定改变过去,便要从这些细微的小事上入手。
将来她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不论辛勤,与普通人一样拿着刻板工资,等到拥有一些存款的时候,便不用租房,可以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从此去过那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车夫停在一栋别馆外,明珠下了车,将钱付给他,转身打量起院内的三层洋楼,上海的冬天比北平暖,一路上冰雪已消,灌木新树发了芽,牢固威严的灰色围墙内,一株枝桠探出头,上面的杏花繁而娇美,在早春料峭的风中尽显美态。
一瓣落花悠悠坠入,在空中打着旋儿飘向大地,她心中一动,向前了几步,伸出双手作捧物状。
灼灼色彩在空中轻晃,落到她的手心,触感温柔,如同亲吻,明珠如同得到了珍贵的东西,轻轻将手合上,捧在心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一旦离开那个地方,她的心境就会回归正常,会欣赏美好的事物,能发现事情的另外一面,不再阴暗地将每个人想得别有用心。
那样活得是多么累,每天费尽心机地算计别人,同时也冷眼看着别人算计自己,人和人之间没有一丝信任,除了利益,只有原始的情/欲。
她前二十多年,活得太通透明白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不休的矛盾交际,她无法选择远离这一切,便决定去另外一个地方,隐藏自己的过往,重新展开交际圈,这次不用认识高官名流,只要和自己附近的人处好关系,从前的遭遇让她懂得一个道理。
远亲不如近邻。
那些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利益面前,甚至不如陌路的邻居。
父母意外去世后,他们的家人那么多,可是没有一个肯接纳她们姐妹,或拿出虚情假意的理由,或彻底六亲不认将她们赶走,那段流离失所的日子,金钱散去,是各种不认识的人,善心帮助她们回了老家,再由邻居分别照拂,吃了百家饭长大。
但是等她们长大后,姿色难掩,那群啃着至亲骨血的人发现了新的买卖,想将她们糊弄到土地主家做妾,再赚得一手介绍费,这一回,又是从小看她们到大的邻居死死护着,才绝了那群人歹毒的心思。
她们明明流着一样的血脉,又怎能滋生出卑鄙阴险的想法,加害至亲?
从此以后,明珠再不对亲人这个词抱有期望,她只是想,只要生烟永远不背叛她,她们永远相依为命,她会将所有柔软的一面留给生烟,不让她受到伤害。
但是事实上,她也辜负了自己的信任,用着绵里藏针的言语,冷清甩开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富贵前程。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呢?
明珠并不知道,她甚至觉得起码手心的花朵不会欺骗她,它是真心欢迎她的到来,并给予脉脉深情,从此脱离了兄弟姊妹,来到她的身边。
她珍而重之地将花瓣放在口袋里,犹如对待一位重要的朋友,随后走到围墙前,按响了镶在上面的按铃。
几乎片刻,就有人前来应铃,明珠从前见过许多佣人,或胆怯或仗势,眼前这位中年妇人面容慈蔼,气质沉静,虽作佣人打扮,但她第一眼看去,当真容易误会成某家修养极好的太太,妇人站在门内,对她缓缓一笑,温声道:“不知这位小姐来找谁?”
听她说话,悦耳舒服,明珠客气道:“我受人之托,前来送给卫夫人一件礼物。”
妇人面色含忧,略一思忖,又说:“我家老爷与夫人今日出门会客,不在家中,怕是不凑巧,但小姐暂代家事,若您不介意,可否由小姐接见?”
生烟并不在意见她的人是谁,只要将佛像平安交到卫家便好,她点头:“麻烦了。”
“客人容禀,我先去问过我家小姐的意见,不知小姐尊名?”
明珠想了想:“我姓李。”
妇人折返回去,明珠站在门口,继续仰头去看那一株杏花枝,风过花簌,却再没有一瓣飘零,春花烂漫,远去的夕阳下,万道霞光映天,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