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昨天有一个法师找上门,说这座宅子里有妖气,却被小姐硬生生赶出去了呢,还让人揍了呢,但他信誓旦旦,说得有鼻子有眼。”
“你说顾家的小姐失踪了,佣人莫名其妙死了,会不会和这位有点关系?”
“这可不能瞎说!嘘,有人过来了,别再说了。”
聚集在一起的佣人见有人经过,忙三三两两地散开,但话却传入耳中,管家匆忙解释:“那些胡言乱语请您别放在心上,顾小姐失踪和我们小姐绝对毫无关系,都是这群下人闲来无事,随意编排的。”
生烟笑笑:“我当然不会当真,但刚刚所说的法师是真的……”
不待她说完,管家便极力否决,言语并不掩饰厌弃道:“不过是个四处行骗的江湖骗子,我们没有把他送到警局就算小姐心善,撵走的时候他还故意撞上老爷的车,意图敲诈,真是可恨!”
荣怜的闺房在二楼中间,管家将生烟带到了门前,敲了敲门,道:“小姐,有客人来了。”
“请进来吧。”
打开房门后,她被迎面而来刺眼的光照了一下,侧首躲了躲,待平复下来,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光照真是极好,明晃晃的日光从窗外直直洒进来,满室暖色,房内风格布置得甜美可爱,全是女孩喜欢的物件,该下了一番心思,可见荣怜是被全家娇宠的存在。
生烟从小没有这种被人珍重的感觉,心中生出复杂的情绪,有羡有悲,五味陈杂。
荣怜来到她面前,身高才到她的腰身,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秀气又灵动,她仰着头好奇问:“你是为了月芽的事,也想问我?”
生烟隐下那番复杂心思,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温柔注视着她,含了一丝笑:“还有谁问过你呀?”
“那可太多了,我父亲、我母亲、家里的佣人姐姐、不同的警官,包括记者,他们都想问我。”荣怜学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可是他们问了这么多,照样没有结果。”
“为什么呢?”
她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忽然凑近生烟,神秘兮兮地说:“因为月芽根本就没有来过我家呀,所以不管他们怎么问,都没用的。”
她用孩童娇憨的语气叙述出来,生烟在她眼底却没发现任何属于这份年纪的纯真无瑕,她很平静,像一滩静水,又像是风暴前的海面,扔下疑惑,只是沉底,惊不起水花。
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奇怪的念头跃入生烟的认知,她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细小颗粒,又体会到那次被人窥视,通体冰冷的诡异感觉,荣怜对着她笑,却只是表面的那层皮在动,生烟蹙眉,忽略心底的不舒服,握住了她的手。
荣怜的手很小,细腻柔滑,指甲圆润饱满,并且属于活人的温度。
她不禁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阵子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荣怜的目光落下,似笑非笑:“姐姐,你好紧张啊,为什么你不问我呢?”
生烟松开她的手,恢复到原先柔和的状态:“因为即使我不问你,你也想自己说出来,顾泠既然没有来这里,那么与你无关,我愿意当一个倾听者,而不是质问的人。”
荣怜转身,腰间佩着的什么熠熠生辉,但还没有看清楚,她便坐在了床上,拿起靠枕抱在怀里,对着旁边的位置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生烟坐到她旁边,荣怜思考了一下,开口:“那天看完电影回去的路上,我家派车来接,月芽和她家的佣人就一起上了车,但经过咖啡馆的时候,她看见了顾阿姨,就先下车了,并且和我约好明天上午来我家里做客,但是第二天她没有来,我觉得她忘记了。”
“我打电话到新月饭店,转到顾叔叔他们的房间,但是一直没有人接听,后来才知道是顾阿姨半夜去了医院,顾叔叔也在守着她,我以为月芽和他们在一起,就没有多想了。”
但是按照顾太太的说法,那个时候顾泠和佣人一起留在了饭店,忧心忡忡地等待消息。
等到早上,她接到了来自顾先生的电话,让她安心留下,不要乱走。
然后,佣人去医院送东西的这段时间,顾泠就失踪了。
生烟不理解,脑中顺过所有发生的事件,找不出任何漏洞线索,新月饭店的保全严密,没有人能从这里绑架,只可能是顾泠没有听顾先生的话,私自出去了。
但……顾泠虽是个性情活泼的孩子,却不会不知轻重,肆意妄为。
性情……
她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终于明白了自己从进门就觉得异样的点。
荣怜性格娇气做作,会因为早餐不是自己爱吃的食物而生气不悦,令得父母为难,现在的她……
太善解人意了。
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荣怜脚不着地,翘起来在空中小幅度地一晃一晃,自己玩得欢乐,生烟顿了顿,尝试问道:“那天我也在咖啡馆,顾泠和佣人都说在电影院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你也看见了吗?”
“奇怪的东西?”荣怜费解思索,后恍然大悟,“她们非说有白影和哭声,可我什么也没看见听见,一定是电影效果,她们当了真。”
“你们经常去看电影吗?”
“还行吧,如果下午有空的话就去,她也会拉着我去吃西餐,不过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都是同一家影院吗?”
荣怜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因为这家我常去比较熟,又距离很近,不到五分钟车程就能到家了。”
“那顾泠之前有没有说过白影哭声这种话?”
“从来没有,她胆子一直很大,连我扮鬼吓她都不怕。”荣怜大概想到了什么画面,扑哧笑出声。
生烟跟着她微笑,在这一片欢笑气氛里,她问:“你不担心顾泠吗?”
荣怜再一次露出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容,双眸黑漆漆地望向她,犹如不见底的深渊:“不担心呀,这个世界上意外每天都有,我已经提醒过她了,但是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尽了自己的能力,做到了好朋友的义务。”
“……你说了什么话?”
她在接近真相,同时敏锐嗅出一股危险的气息,谨慎防范着,利用自己后天养成的优势,展颜轻笑,眼眸浸满温柔怜爱的情绪,如一阵轻风,又如细碎的絮语,她控住女孩的喜怒哀乐,蛊惑般开口。
荣怜的表情迷惑呆滞了一刻,眼珠愣愣地盯着墙纸上的图案,不自觉道:“有人在……”
她说不下去了,控制着自己使劲咬了下嘴唇,血腥味漫进嘴里,立刻清醒回来,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惊不怒,只是有一丝意外窜过,幽幽转过头看她,波澜不惊地评价道:“你不错。”
生烟若无其事地起身,对她礼貌有疏远道:“今日知道了这些消息,回去我一定转告顾太太,让她安心养病,静待消息。”
她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冷汗湿了衣衫,心中并没有把握能够安全离开,如果之前她的心里还有庆幸,觉得鬼怪之言只是空穴来风,那么现在已经根据传闻和现实,改变了看法。
那个法师说的没错,问题或许并不在于电影院或是顾泠,而是和这座宅院的人息息相关。
但她只在催眠术上学得皮毛,所学所用也只是为了自己,而非济世。
这并非是她能够解决的范围,何必再引火上身。
荣怜眯了眯眼睛,跳下了地,一步步走近她:“不用那么麻烦,让佣人去说就行了,姐姐,你想留下来陪我吗?顾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没有玩伴,真的很无聊。”
生烟后退一步,面不改色道:“这恐怕并非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失去子女的心情,荣小姐还不能体会到。”
“更何况,我还有一位朋友正在与荣先生商榷事宜,她脾性冷淡易怒,若是我留在这里,她定不会同意。”
生烟笑了一笑,眉眼瑰丽,更显容光照人,荣怜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却不说话。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输赢全在一念之间,生烟的手指紧紧扣住那顶帽子,仿佛寄托了所有奇迹。
她曾经临近死亡,却又苟活下来,命运屡屡对她开了巨大玩笑,从不仁慈,即使失去了所有,她还是想活下来,就算低微如蝼蚁,就算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她也有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