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映雁轻笑,微微靠近了司马敬曦,“我见你昨夜晚上没吃什么,想必是老伯的厨艺不合你的胃口,所以想让王爷赏脸,尝尝我的手艺。”
她轻轻晃了晃被拉住的手,“王爷再这么拉着我,今早就要饿肚子了。”
司马敬曦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被阿雁亲昵的态度弄得整个人都飘乎乎的,身上的伤都不疼了,有种处于美梦中的虚幻而又幸福的感觉。
他从床上站起身来,厚着脸再次拉上了阿雁的手,缓缓蹭到她身旁,“我不困了,我去厨房给你帮忙,好吗?。”
他还没有见过阿雁下厨的样子,想把前世没有见到的,现在一一补回来,前世发生的,如今都不会再发生了。
和煦的阳光温暖了简陋的泥土房,锅中的粥芳香四溢,一种温和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司马敬曦呆呆地看着认真做饭的阿雁,将手里的柴火一根一根地放入灶中。平常百姓的夫妻生活大抵就是这样吧,围绕着这个小小的灶台,烹饪出酸甜苦辣的种种滋味来。夫妻?他们这样该是像极了一对小夫妻吧,司马敬曦心中偷乐着。
此时此刻,这个墙壁泛着黑,灶台黑不溜秋的泥土房竟然比他的楚王府更加顺眼,他喜欢的明明是华丽的服饰、富丽堂皇的府邸,金银雕砌的饰品,可是遇上阿雁以后,这些喜好一点点的都在改变,华丽渐渐暗淡,金银在褪色,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嫌弃的东西却慢慢鲜活、明亮起来。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可他半分也不后悔,因为阿雁正在走近他的心口,把他的整颗心占得满满的,把那些简陋的东西变得亮堂堂的,他的生活不再需要那些华贵的、新奇的东西来找乐子了。
这样真好,求而不得太苦了,前世的他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境遇成诸事不顺的境遇,从天堂跌落地狱,落差太大,他不愿意再遇到那样的事,他想紧紧抓住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不再失去。
“火要熄灭了,不能这样烧火,要将柴火架起来,这样才不会熄灭。”山映雁不知何时来到了司马敬曦的身侧,提醒他道。
司马敬曦回过神来,看着灶中即将消失的小火苗,手忙脚乱地架起灶中平躺的柴火,好不容易才将火重新烧起来,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司马敬曦有些失措,觉得自己在阿雁面前失了面子,一时羞恼不已。
山映雁见状,安慰他道:“已经很不错了,还记得我第一次烧火时就燎掉了一撮头发,可把我娘亲心疼坏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司马敬曦认为自己要是看到了,也会心疼不已的,“以后我帮你烧火吧。”
就像今天这样,就像现在这样,能看得到彼此眼中的情意。
山映雁笑眯眯地回道:“好呀。”
阿雁的笑容迷花了司马敬曦的眼,果然阿雁笑起来是最好看的,浅颦微笑,役梦劳魂,引他两世苦相忆。
第一次吃到阿雁亲手做的早善后,司马敬曦觉得就算被追杀也值得了,这可是上辈子从来没有的待遇,回想起来,上辈子的他够惨的了,所求之事皆不如意,可谁让他上辈子只知道强取豪夺呢?
早膳过后,山映雁委托李老伯,也就是昨天收留他们的老伯,带着信物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城镇,昌邑城,那里有他们山家的商号。原本山映雁是不忍心麻烦行动不便的李老伯的,但是楚王爷现在受伤了,禁不得奔波,而楚王又死活不让她跟着前去昌邑城,无奈只好如此。
目送着李老伯一瘸一拐的背影,山映雁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个健全的人几次三番麻烦一个受过伤的老人家。其实,从她进李老伯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老伯家境艰难,没有土地的猎户就同浮萍一般,无处扎根,在这荒山野岭飘零,不知何时为了生计被野兽撕毁。即使如此,善良的李老伯还是无怨无悔地帮了她们,山映雁感激不已。
待李老伯走远后,山映雁看着正在生闷气的楚王,带着几分怪罪的意味劝说道:“王爷,老伯是我们的恩人,该以礼相待的,刚才之举,有失君子之风。”特别是当她想和老伯同去时,他直接就不高兴了,颐指气使地对待他们的恩人,此举着实不妥。
司马敬曦听出来了,所以他现在很不高兴,本来因为阿雁亲手做早膳而被压制住的情绪,也开始泄露出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阿雁却对他不满。那个庶民能和他同席吃饭已经是他给的莫大的恩赐了,他哪里对那个瘸腿的庶民不好了?
再说能为他楚王爷做事是他的幸运,有多少人上赶着替他效命还轮不上呢,就算是有点名气的席修齐还不是自愿为他鞍前马后地管理楚地。不止一次两次了,明明他感觉到他和阿雁之间变亲密了,结果因为蝼蚁一般的庶民,又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阿雁不能只顾着他一个人呢,明明他已经如此努力了?司马敬曦委屈极了。
司马敬曦以沉默表示他的不开心,他不敢和阿雁争嘴,他怕在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些气人的话,前世的教训,他已经受够了,决不允许那种情况再发生。
楚王爷不说话,也不看她,山映雁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升起来了,上一次还是在酒楼里楚王爷要怪罪不小心撞到他的百姓时。她不是不明白贵族官宦视底层百姓为鱼肉的事实,人一旦站得太高,脚下的一切就会更渺小。她只是终究认为楚王爷跟那些傲慢的贵族们不同,她见过他的仁善,而且不止一次,她打心底里是把楚王同那种贵族区分开来的,他是特别的。
“李老伯与你我非亲非故,也并非楚地之民,可他尽心尽力地帮助我等,王爷为何如此失礼地对待恩人?”山映雁软和了语气,想和楚王好好地谈谈,凡事皆有由来,她不相信楚王会无故这样。
“你我装扮一眼便知非富即贵,他帮了我们,好处自是不少的,不说全国,单只论京城,愿意为本王效命的能从皇宫排到城门去,那老汉凭什么能得本王青睐。”司马敬曦不服气,区区庶民,有何资格。
楚王在怀疑施恩之人的用意,他看不起李老伯却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帮助。山映雁被一股凉意从头浇到脚。
她静默了好一会,才算明白了她那种奇怪感觉的来源,那异常的违和感是因为贵族们的仁善是有范围的,底层的、贫苦的百姓或者非自己领地的百姓不在这个范围内,这就好像那些百姓们在他们眼中都算不上人一样,山映雁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恶心感。
她迷茫了,眼前这位她念了好多年的人,一次次帮了她的人,也是她心上人的楚王爷,本质上和她最讨厌的贵族子弟没有区别,他唯一比那些贵族子弟好的一点是他把自己封地的百姓当人看了。
她想安慰自己,因为各王公贵族的领地由自己管理,楚王爷才会如此的。可她心里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这是司马家的天下,而楚王爷姓司马,是天下所有的百姓供养着他们司马家的,他们的一分一毫都是从百姓身上来的,他们凭什么看不起百姓们。就算楚王现在的一切是由楚地之民供养的,可在楚王封王之前呢?更何况李老伯对他们的恩情如此之大,他楚王又没为此地之民做过善事,他凭什么看不起李老伯?
“我很失望。”山映雁费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对着自己的心上人以及恩人。
第二十七章
“我很失望。”像一击重拳砸在司马敬曦的心上,疼得他捂住了心口,为什么他们总是因为这种破事争吵,他做得难道还不够好吗?前世之事开始浮上心头,司马敬曦被刺激得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冷笑道:“阿雁,你是不是太苛求于我了,你自己都失望的事情却希望我能做到,不觉得可笑吗?”
面对不断逼近的楚王,山映雁慌张地后退了一步,“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明白的,不是吗?你明知道我没有做错,你明知道世间道理就是如此,哪怕都是商户,你们山家和京城齐家也不可能平起平坐,尽管你们还是亲戚。”司马敬曦将山映雁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他不让她逃,让她看清这个世界,别再为了那种虚妄的希望而和他作对。
重活一次,他看清了一些事情,前世他认为抢走阿雁的喜欢的席修齐,其实是有心上人的,而且席修齐对他那个住在尼姑奄的心上人十分的上心,上京的路上,他也看出山夫人有意撮合阿雁和席修齐,可阿雁和席修齐都没有结亲的意思。那前世他们二人走得近根本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他们那种虚妄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