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眼神戒备的与他对视,不过既然他都当面斩钉截铁的揭穿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否认迂回,只是反问:“陛下知道了?那么我可不可以问……这消息是谁透露给您的?”
她脸上,甚至又挂上了那种没心没肺的又灿烂至极的笑容,语气含笑,透着揶揄。
萧昀静默的注视她的脸,顷刻之间就被她这笑容刺激的眼眶发热。
这一时半刻的,他脑子里乱的很,很多的记忆,很多的事件盘根错节的搅和在一起,上辈子的,这辈子的,时间仓促,他一时无法理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说了武勖的事情之后他第一时间的想法会是想来见武昙,他活了两辈子,曾一度自诩是个运筹帷幄的控局者,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糊涂虫,有太多的隐情他根本一无所知……
武勖弑兄通敌,这真的是石破天惊,天大的一件隐情。
他身为一国之君,惊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愤怒的,可是很奇怪,他自己却清楚的能够感知到他这所谓愤怒的对象并不是武勖通敌叛国这件事本身,而更多的却是因为想到了武昙。
他听到的这个消息很仓促很笼统,泄密给他的人只是义愤填膺的控诉定远侯府欺世盗名,顶着个忠臣良将的头衔却在行悖逆之事,武勖弑兄之后冒名顶替,做了通敌叛国的叛徒,意图颠覆整个大胤王朝,而武家现在的这些人却斗胆包天,在识破了武勖之后不仅不上报朝廷请罪,还联合同样目无君上的萧樾策动边境一场战事,瞒天过海的杀人灭口,将那么大的一项罪名给抹平了……
即便更细节的东西没人告诉他,但萧昀自己也不是傻子,他联系这几年发生的那些事稍微一串联就能还原出一个百分百接近事实的真相,很容易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辈子萧樾提早回京,并且和定远侯府武家早早的搭上线,后来“武勋”早死,武青林取代他,立下赫赫战功,提早平了南梁的危局,逼南梁对大胤服软让步,而上辈子,这些都没有发生过,武青林早死,萧樾也没插手过南境的事,武昙在宫里认认真真的做着武家对他展示忠心的棋子,到她被他毁了,到他死,都没人揭穿武勖的身份,给他一个应有的结局……
萧昀知道一个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就跟个傻子无异,但那一瞬间他却在不无悲愤的想原来在他们这所有的人里面武昙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她不喜欢他,却为了维护那些根本就不是亲人的亲人被困在他身边,她过得明明不开心,却成天作天作地的用一张嬉笑怒骂的生动面孔来告诉所有人她活得很好。
在武勖的手里,她只是一颗棋子,而在他萧昀的眼里,她就是武家放在他身边的一个细作和摆设,他们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是不是能得到满足,有没有可能被她侵犯,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她,在乎过她的死活的。
最后他死在萧樾手里姑且都算是事出有因,自己种下的因果,可是这所有的人里面,却只有武昙是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却在被他们这些不同的人不断的利用伤害,推进了深渊……
在此之前萧昀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但现在他却突然在想,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有看见那些所谓的人间疾苦,哪里真的有人是可以在亲手伤害了无辜之后却还能保持心安理得,从来不做噩梦也不后悔的?
前世种种,真是就是他的一场噩梦,细数起来,居然没有哪一件事是真正值得怀恋的。
萧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再来面对武昙,这时候只是庆幸,庆幸带着那些肮脏不堪记忆的人就只有他自己,最起码,武昙不知道,她不知道,所以现在对他就只是漠视而不算恨。
现在武昙就站在他面前,表情冷静,目光清明又带着对他深深地芥蒂和防备。
萧昀暗暗咽下喉头的干涩,突然就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她了,于是他仓促的移开了视线,僵硬着一张脸错开武昙身身边又匆忙的往外走,同时声音冷硬的说着警告的话:“这件事于我大胤而言是天大的丑事,朕不希望它再被翻出来,你最好有些分寸,不该知道的人就尽早灭口,省得节外生枝,再给朕惹麻烦。”
武昙看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对他的反应很有些莫名其妙。
她有点不确定萧昀这是什么意思,追了一步上去刚想再问,就听见隔着院墙,外面隐约有吵闹声传来,似乎是有人拥簇着姜太后过来了,可萧昀从亭子里下去之后,却径自抬脚走了另一边。
武昙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他:“陛下,德阳出事了,就在附近,您难道不过去看看吗?”
萧昀脚步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冷笑:“人就是朕杀的,还有什么好看的!”
他没再转身,在武昙再度错愣的注视下狼狈而走。
第699章 无故失踪,提早到来的报应!(一更)
萧昀疾行而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而且武勖的事他既然知道了,按理说就该大发雷霆,闹个天翻地覆的,可是看他刚才来势汹汹……最后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说了没两句话就这么走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气得太狠,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如何追究?还是根本就有后招的?
武昙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总觉得以萧昀对他们武家的成见,这件事他不知道则以,现在既然知道了,就绝对不会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了。
这件事,还是得要跟萧樾商量的。
不管萧昀是为什么暂时没大肆发作,但他就这么负气而走对武昙来说却是好事,最起码争取到了时间。
武昙也顾不上再继续揣摩对方的心思了,赶忙收摄心神也下了亭子往外走。
她是原路出的园子,和萧昀刚好走的两边。
刚出了院门,不远处的花树和小路旁边就身形利落的相继走出几个侍卫来,正是萧昀带过来之前又尾随他们两人过来的那几个。
几个人看见武昙,神情态度都小心翼翼的,一则恭敬,一则又带着防备,拱手行礼:“王妃。”
大约也是奇怪武昙会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就有人偷偷抬眸扯着脖子往她身后的园子里张望。
“陛下已经从另一边先行离开了,”武昙没工夫跟他们周旋,直接开门见山,“你们自行寻他去吧,顺便问问他,没别的事的话就把本宫的那个婢女放了。”
说完,也不管这些人是个什么反应,径自转身走了。
她也没心思特意在这里等他们请示过萧昀好把青瓷放回来,德阳公主身死,就算再怎么不得宠,这到底也是个皇女,这在宫里不是一件小事,她得赶过去看看。
御花园这附近的一片,各种小路错综复杂,弯弯绕绕很多,武昙虽然不太熟悉,不过凭着直觉一路摸索着倒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找了过去。
德阳公主出事的地方其实离着她之前呆的地方不算远,只是现在这个季节,御花园里正是百花争艳郁郁葱葱的时候,各种花草树木遮挡了视线,再加上附近又落了几座小园子,以至于对不熟悉路的人来说要走过去就要绕好远。
武昙过去的时候,那岸边已经挤满了人,不过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在外围观望。
姜太后的凤驾果然是到了,这会儿她正拿一方帕子掩着口鼻,紧皱着眉头站在岸边,表情愠怒有之,不忍也有,总之是大好的日子遇到这种晦气事,她心情肯定是受到影响了。
岸边的青石路上横躺着德阳公主湿漉漉的遗体,这个季节穿的衣裳已经不是很厚了,身上沾水之后衣料容易紧贴在身上,十分的不雅,应该是先赶过来的哪家贵妇小姐于心不忍,已经借了披风掩在她身上了,从头到脚都遮住了,武昙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个轮廓,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进宫赴宴的女眷们倒也不是很惧怕,很多人挤在周围,多少都面露哀泣之色的在唏嘘。
武昙没有靠近,只是目光敏锐的在附近搜寻,却发现那个形迹可疑的宫女居然不在德阳身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倒是之前跟着她的那些人正跪在她的遗体旁边抹泪低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一大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么?看见主子落水都不知道拉一把的吗?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你们该当何罪?”姜太后十分愤怒,居高临下指着一帮宫女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