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陪你住吧,”陆岸说,“或者我在你附近再租一间。”
薛芒安看着他的眼睛,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翻涌出来:“陆岸,我……”
陆岸立马笑嘻嘻地说:“没事,其实我不住过去也行,大不了勤快一些,开车当天往返呗。”
就这样吃完了饭。
有些食不知味。
陆岸牵着薛芒安在广场散步,怀揣着隐隐的不安。虽然说他玩惯了,但是跟薛芒安在一起后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容纳过任何人。他从未想过撤离,因为他舍不得,而且他也知道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全身而退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跟薛芒安一直走下去,只是他不晓得还能走多久。
广场的地砖上有一排拱形喷泉,时扬时歇。一群小朋友正在下面钻着玩,嘻嘻哈哈的。现在天已经寒了,要是谁不小心被浇到了,那估计肯定不好受。
陆岸看着薛芒安,眼睛乌亮:“我们也去吧。”
“幼稚不幼稚呀。”
“来吧。”
陆岸拉起她跑,薛芒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他们在草原沙漠上撒野的那会儿,又好像是回到了在湖州冒着暴雨下山时一样。
快要来不及了。
再不走,她就永远都走不掉了。
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把自己赔进去了。
喷泉从地上慢慢拉高,拉出一道圆弧,下头可以让成年人猫着身子钻过去。陆岸瞅准时机,拽着薛芒安就跑:“低头。”
薛芒安闻言,连忙低下了头,她只能看见陆岸的背影。喷泉激荡起来的小光斑在他后背上跳跃,四周都氤氲着水气,使得眼前愈来愈模糊。
喷泉开始往下落了,薛芒安听见了其他人的呼喊声,大家都加快步伐往前跑,生怕水浇到身上。但是陆岸却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把薛芒安紧紧搂在了怀里,低头吻了上去。喷泉水降落下来,洒在了他们身上,水珠顺着陆岸的下颌线滚落。
陆岸吻了很久,喷泉又升升落落了好几次,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但是陆岸却不愿意松手,近乎疯狂地攫取,任凭冰凉的水打在他的身上。薛芒安也没有推开他,甚至吻得比他更加投入,因为也许就没有一下次了。
在一起四个月,他们认识也半年了。
这半年来,他们都变了,却也没变。
记得那天在山顶过夜时,薛芒安跟陆岸说,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这样最没意思,因为到头来谁也说服不了谁,谁改变不了谁。
这句话并不全对。
陆岸变了,他曾经那么玩世不恭,散漫不羁,但是现在却为了一个项目,天天睡在公司里不回家。他生平最瞧不上勤奋的人,因为他聪明,所以他从来不去努力,只要靠着灵活的头脑,就能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但是随着慢慢长大,他才知道,总有些事情是你要严肃对待,总有些人是你不能马虎的。
他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虽然有背景,但那些终究是陆军河给他的。陆岸以前说,我有车有房有家产继承,我还需要努力什么?
这一次他有了答案。
只有努力让自己羽翼丰满,才能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陆岸本以为自己可以玩一辈子,不负责,不承诺,不动心。但是他似乎还是落败了,以前他的“喜欢”保质期很短,往往活不过月把,时间越长就越淡,直到完全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是为什么这次不行了呢,他没有办法不去想薛芒安,甚至是越来越想,这让陆岸感到惊悸。
他是自由的,是野生的,是不甘心被关进笼子里的。
他既害怕失去薛芒安,又害怕被她套牢。自由惯了的人,哪里能受得了被束缚呢。
所以他既是变了,又是没变。
薛芒安亦然。
初见陆岸时,她就笃定自己不会接受一个花花公子,因为这不是她追求的东西。可是她还是扛不住陆岸的攻势,一步一步心悦诚服地走进他的捕兽网。
从前她一点都不爱玩,如今却爱了些,甚至慢慢觉得生活是有意思的,没有必要活得那么肃穆。
她跟陆岸在一起不就是玩嘛。
现在不是玩够了。
而是快要沉迷了。
所以不得不退了。
薛芒安终究还是薛芒安,她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清净,她原先不喜欢混乱和糜烂的世界,现在也仍然不能接受。她曾经很怕麻烦,现在也怕,她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
遇见陆岸,就像是捡了一头野狼,它最吸引你的就是那种野性,桀骜不驯,在森林里无拘无束地奔跑。它没有方向,因为随处都可以歇脚,它没有牵挂和羁绊,以天地为家。
薛芒安没有那个信心也没有那个念头去驯服这头野狼。
所以是时候把他放归森林了。
陆岸缓缓睁开眼睛,离开了薛芒安的唇齿,抵着她的额头:“冷不冷?”
“不冷,”薛芒安说,“有你抱着呢。”
陆岸又低头在她的耳钉上亲了亲:“还说你总会弄丢耳钉,这不是戴得好好的么。”
薛芒安抬手摸了摸,笑:“是啊,还在。”
她也伸出手在陆岸耳垂上轻轻抚摸:“可是你知道吗?我一天要伸手去摸它无数遍,要确认看看它到底还在不在。只要我戴着它,我每天就都要活在患得患失里,生怕它丢了。可是除了经常去摸摸它,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控制它。只有哪一天不戴了,我才能安心下来吧。”
薛芒安看着陆岸的眼睛:“可是我很喜欢它,越看越喜欢,我怕再戴下去,我就再也舍不得摘掉了。到了那个时候再丢掉,我可能会疯的吧。”
陆岸听懂了,心中凄凉。
因为怕丢,所以她不想要了。
陆岸哑声:“我帮你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吧。”
薛芒安摇摇头:“不用了,该丢还是会丢的。”
喷泉的水还在起伏,把他们身上打得透湿,先前没觉得冷,现在却从头凉彻到脚。不知道是冬天的风太寒,还是心头空落落的,没有归宿,所以很冷。
半晌,陆岸开口道:“我们回去换个衣服吧,别着凉了。”
“好。”
到了家里,孙芊芊看到湿漉漉的两个人抿着嘴笑:“出去玩什么了呀,怎么全都潮了。”
陆岸强颜欢笑,挤出个笑脸:“泼水玩了。”
“快点去洗个澡吧,安安你就在我的房间洗吧,有没有带换洗衣服啊,拿我的衣服给你吧。”
陆岸却说:“你在我房里的浴室洗吧,他们屋子里的那个水管有点问题,不是太冷就是太热的。”
孙芊芊一拍脑袋:“瞧我,都给忘了,诶呀,果真还是男朋友更疼人。”
她拿了些换洗衣服给薛芒安,薛芒安进了陆岸的房间,她虽然来过家里好几次,但是却是第一次进陆岸的房间。里头的家具都是黑灰色的,收拾得很干净。床头摆着薛芒安给他画的肖像,还有那幅在锡林郭勒画的定情信物也被他裱好挂在了墙上。
薛芒安走过去拿起那幅肖像画,手指在上面抚摸。当初是为了整他才帮他画的这幅画,没想到他竟然还收的好好的。那时候的陆岸多讨人厌啊,生了一张倾倒众生的脸,净干些祸国殃民的事。可是他要是真的只招人讨厌就好了,可他偏偏还那么温柔。
被他搂在怀里睡觉,连做梦都会笑。
薛芒安小时候常常做噩梦,大多都是哭着醒来的。
可是睡在陆岸身边时,却总做些俏皮的梦,她梦到跟陆岸拌嘴,梦到季昭明和他打闹。在那个梦里,陆岸和顾承蹲在树下打游戏,季昭明扶着膝盖站在他们后头看。因为刚刚下过雨,所以地上很泥泞,季昭明一个没稳住朝前滑了一跤。他本能地伸出手,但是却不小心按在了陆岸头上。陆岸整张脸都被他按进了泥巴里,一抬脸,跟个张飞似的。
薛芒安笑醒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嘴角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陆岸胳膊撑着头低眼望她:“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薛芒安一看见他的脸就想笑,弓起细细的卧蚕。
“笑什么呢?”陆岸捏她,“告诉我听听。”
薛芒安背过身去,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不告诉你。”
陆岸就扯她被子:“家主问你话呢,别睡了,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