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梓冲进正龙时他几乎是扑到跪在叶叔面前,哭着喊着哀求着救救汤兆东。
叶叔和叶少棠也惊了一下连忙将他拉起来,祁嘉点起一根烟才开始将事情讲出来。
“叶叔,阿东真的只是自卫,你没看到当时……”祁嘉咽了一下口水,才继续,“王顺已经将阿东按在地上拿刀开着他脖子,其他的人对着乐孝一直在打,阿东看着一个破绽抢了刀一脚将他踢倒,没想到那个王八蛋自己绊了汤兆东一脚,汤兆东当时已经站不稳了……他一跌到刀就……”
叶叔一下子抓住祁嘉手腕,紧张问到:“人死了没?”
祁嘉眉头皱紧手里有些颤抖着抖着烟灰,还没来得及开口继续说,阿梓忽然又扑上来扑到叶叔身旁跪下,全身都在打颤,说:“叶叔,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这件事是都是我不好,叶叔我求你我求你帮帮东哥……”
叶少棠上前拉开阿梓,叶叔疑惑地看向祁嘉,祁嘉没有再说话。
苏家怡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她的双手紧紧抓在一起。
明明是盛夏,她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仿佛能听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她仿佛能听到康乐孝和汤兆东被铐上手铐的“咔嚓”声,她仿佛能听到旁人指指点点的责骂声。
之后在拳馆里发生的一切都好像离她很遥远。
阿梓忽然要往外冲去,祁嘉一拳打到他脸上,阿梓哭着跪在他面前,祁嘉蹲下身与他平时,声音悲壮又沉痛地对着阿梓叫喊着。
“汤兆东为什么要我带你走,为什么都不让你上前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你身上一丝污点你还怎么考警校!”
“你要是真的想为汤兆东做点什么,你就好好考,去做个好警察,不要再让王顺那样的王八蛋在这世道横行霸道!”
阿梓终究将头埋在了祁嘉肩上,祁嘉一下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滴在阿梓后背上。
最终紧紧抱住阿梓,又说:“没人怪你,你那天做的事情没有错,你不做,兆东也会做,你做了兆东反而庆幸你没让他失望,你不要再怪自己,也不要让兆东失望,振作一点。”
那天的一切是以祁嘉送苏家怡回家为结束。
那天的夕阳红紫交替,可是苏家怡觉得一点都不美,仿佛那是汤兆东流下的血染成的,她甚至都不敢去看。
回到家后苏家怡直接进了房间,祁嘉在客厅和奶奶说了几句话,走前到苏家怡门口低声说了句“我明天再把作业本给你送来”。
那天之后连续一两个星期苏家怡都不能自己一人入睡,她都钻到奶奶房间和奶奶一起休息。
以往奶奶肯定会骂说大热天两人一起太热了从而拒绝,可是这次奶奶什么都没说,晚上扇着扇子直到苏家怡入睡了自己才翻身睡觉。
那几天苏家怡都没有出门,她甚至没有怎么说话。和奶奶在家里折了好多纸元宝之类的,然后一起拿到楼下烧掉。
祁嘉几乎每天都有上来教苏家怡写作业,可是二人都没怎么说话,阿珍好几次想偷偷问奶奶是发生了什么,奶奶都只是轻轻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回校日那天苏家怡还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学校,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张婕他们仿佛想要重新向自己靠拢过来,主动来和她说话,尽管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些尴尬,但是苏家怡能感受到他们想要求和的姿态,特别是张婕和张荣琛。
这次苏家怡没有排斥,她微微笑着接受了这一切,就像两年前开学第一天那样,表面上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
苏家怡还是那个苏家怡,那个最原本最不惹人注意最低调最安静的苏家怡。
但其实所有人也只是原来那个人,只是所有人所处的环境变了而已。
一切好像都在不太真实的回归到正常生活的轨道上,尽管对苏家怡来说一切都不太真实。
一切不真实的泡沫终究在没多久后的一个下午放学被无情的打破。
四人一起有说有笑走出校门,张荣琛还在打闹着说今天要送苏家怡回家时,走在前面的张婕和宋韵锶忽然停下了脚步。
祁嘉站在铁门前的一个角落里,看到苏家怡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走。”
张荣琛和张婕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苏家怡面前,祁嘉脸上开始流露出厌烦。
苏家怡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慢慢从一边绕到祁嘉身旁,张婕忽然说:“家怡,跟我们走。”
苏家怡回头,扫视了三人一眼,最终还是跟在祁嘉身后在三人不知所措的注视下离开。
祁嘉带着苏家怡去到如意派出所,叶少棠和阿梓早已站在门口等着。
四人一同进去,叶少棠在前面被一个警察带上前去恶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叶少棠只是在不停地点头道歉,然后签署了一份什么资料后,康乐孝被从里面带了出来,他一直低着头,苏家怡才发现,他的双眼肿的像鹌鹑蛋一样。
汤兆东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成了通缉犯。
王顺家里有权有势,如果汤兆东被抓住,王顺的父亲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弄死。
仿佛逃了,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逃了,却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罪名。
再后来的一个周五下午,祁嘉带着苏家怡先乘了公交到了一个荒郊,再换了小艇,几经波折了快三四个小时到了一片水田,苏家怡才在一片比她还高的芦苇附近看到了窸窸窣窣的几个人影。
汤兆东脸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那是苏家怡唯一一次见到汤兆东的父亲,比她想象的要老很多,叶叔在,叶少棠也在,阿梓还有康乐孝都早已围在他身边。
苏家怡一边往前走一边看到阿梓低头站在汤兆东面前,汤兆东似乎跟他讲了好多话,阿梓一直在点头,苏家怡只听到只言片语“好好考警校,将来当一个好警察”之类的,最后看到祁嘉和苏家怡才迎上前。
汤兆东憔悴了好多,他苦笑着摸摸苏家怡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家怡,我知道你不喜欢读书,可是起码也读完高中,好好把高中读完,答应我,好不好?”
苏家怡一下子觉得鼻子好酸,她点点头,死死地抓住汤兆东的手。
祁嘉上去,二人紧紧拥抱一下,没说一句话,祁嘉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所有人”后,汤兆东用力点点头。
最后汤兆东还是登上了那只偷|渡去泰国的小渡轮,临走之前汤兆东的父亲终究还是泪眼婆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汤兆东对着他笑了笑,摇头说“爸,不怪你”后,又对着所有人笑了笑,最后扬长而去。
苏家怡永远忘记不了那单薄的小渡轮发动机发出的声音,是那般的锐利和凶残。
再之后苏家怡也欣然接受了在学校里自己一个人的事实,张荣琛他们三人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好像抱着一个微弱的信念,就像这暗无天日的长天大道中一丝烛火,在祁嘉的帮助下她终究考上了理桐本校,在初中毕业那天,张荣琛忽然走上前,笑的有点无奈,说,我要离开沛城了。
苏家怡抬头看看这个男孩,还是那样阳光,还是那样英俊。
张荣琛又说:“苏家怡,其实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好像现在要离开了,总觉得有些话要说出来才算结束。”
苏家怡越过张荣琛,看到远处一直冷眼看向这边并列站着的张婕和宋韵锶,她忽然就笑了,她对张荣琛说:“你一定会过的很好的。”然后就想转身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我和张婕,从头到尾都是为你好的。”
这一次苏家怡再也没有回头。
那年1998,苏家怡十五岁。
终究是曲终人散,抱着那不可触碰的希望,苏家怡终于明白,为你好为他好,无论怎样都好,一个人,一生人,总是不得长久。
风雨初起
林南珈有个毛病,任何事情没有得到最后的结果她是永远不会放手的。
简单来说,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每天下班等所有人都离开警局后她都会溜去档案室找寻当年林开杨有关的资料,可惜事与愿违,似乎所有和林开杨有关的线索都对她绕道而行。
可是终究是功夫不会负有心人,找不到关于自己弟弟的,居然找到了关于自己母亲陈君梅的。
那是个雷电交加傍晚,四月是个阴森的月份,南方的潮湿在这个月里发挥的淋漓尽致,尽管天气还算是带有凉意,可是档案室里为了保持干爽一年四季都开着空调抽湿,也就有了此时此刻林南珈瑟瑟缩缩地缩在薄外套里打着手电翻着资料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