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苏家怡?” 祁嘉紧跟着苏家怡的话尾对着顾临初说着,又拧转头对着苏家怡说,“我还从来没听过还有人叫你怡妹。”
苏家怡很满意祁嘉的神配合,迷茫的脸上又增添了些不解,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对着顾临初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吧?”
顾临初比苏家怡想象中的要冷静的多,似乎成长一事在所有人身上都是将原有的性格品质开始放大加强,顾临初小时候为人处世稍微透露出来的冷静镇定,今天苏家怡看来,他这么些年把这么个性格特点培养的淋漓尽致。
“你是方纯离。”
顾临初这么一句话,仿佛把苏家怡的记忆抽扯到十六七年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小小的顾临初也是对着小小的苏家怡,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你是方纯离。”
苏家怡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原来世事无奈,本是如此。
“对我就是方纯离,我手摔断了,你们这现在还有得空的医生吗?有的话我们去挂个号,没有的话其实隔壁跌打馆也是没问题的。”苏家怡一口气平平静静地说出来一段话。
顾临初的目光从进来的那一瞬间起就没有离开过苏家怡。
“好,我还在忙,南珈去帮你们挂个号,你们直接去五楼跌打科,说是小顾的朋友就好了。”
“谢谢。”顾临初一说完,苏家怡马上搀扶着祁嘉站起身,到出了办公室门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林南珈一眼,也不敢看顾临初一眼。
祁嘉都看在眼里却一声不响,他扶着苏家怡慢慢走着,出了办公室门才重新开始嫌弃地责骂:“苏家怡你真的是脑子不好使,打了这么多年的拳你居然能从拳台跌下来。”
苏家怡真的很想先把祁嘉掐死然后自己一头撞西墙。
“真的是她……”等苏家怡二人出了办公室,听着祁嘉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远去,林南珈才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扶着桌子边顿地坐到椅子上。
相比之下,顾临初确实是淡定得多,还能像没事一样笑着调侃到:“你们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是不服不行。”
“十三年了啊顾临初,整整十三年了啊。”林南珈的手指敲在桌面上,指甲轻敲桌面的声音和最后的“十三年”融合在一起,响彻在这狭小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瘆人。
顾临初走上前,拍了拍林南珈的肩膀,依然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去帮忙挂个号吧,手断了该挺疼的。”
林南珈看着顾临初一贯的轻描淡写,无可奈何之下走出了办公室。
剩下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的顾临初脸上才开始慢慢浮溢出一丝苍凉和激动,从抽屉第二层一叠文件底下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年幼的他和年幼的林南珈各紧靠着地站在一个小女孩两旁,低头看着小女孩手中拿着的一个装着一只小鸡的小笼子,小女孩正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小鸡。
顾临初将照片翻过来,背后写着“1988年5月沛城如意巷”。
苏家怡像所有接完骨的人一样,左手夹着石膏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最后用一根吊在自己脖子上。
苏家怡带着跌打科给的口罩,正甩着双脚坐在一楼一个小角落里等着祁嘉去取药。给她接骨的老医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和祁嘉,说:“你俩心这么大的吗?非典时期,进来医院居然一直不带口罩?”
四周围吵吵闹闹,小孩子的哭声,大人们的争吵声弥漫在医院的各个角落,但苏家怡总有办法在任何情况任何地点任何时间给自己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将自己和外面通通隔开。
就像现在,苏家怡低着头,双脚一前一后的摆动着,心里在想着幸好现在是非典,幼儿园放假了,不然自己断了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带那群猴崽子。
想着想着,一双脚忽然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停住,苏家怡仔细看着这双新款耐克球鞋,心底里叹了口气,果然,该面对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不过幸好带着口罩,别人就看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她抬起头,顾临初紧接着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她的目光也跟随着移到正前方顾临初脸上。她才发现刚刚办公室里果然太暗,自己没看清楚,顾临初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印象中的顾临初,从小就和别的野孩子不同,顾临初长得干干净净的,也喜欢干干净净的。双眼明净透亮,小小年纪就知道对所有人微笑,笑起来两边脸颊还有可爱的小酒窝。跟在顾临初身边长大的苏家怡从小听的最多的话,来来去去就是“顾医生家这孩子长得真俊”“这模样长大后可不得了,女孩子都要排队排到西桥脚咯”……
苏家怡想起小时候,又仔细地端详着顾临初,嗯,长大后的顾临初确实更好看了,虽然仔细看和以前说上来也没多少太多不一样,五官还是那些五官,只是都张开了,还是那样干干净净的,还是那样温和,笑起来两边脸颊还是有好看的酒窝。
“手还疼吧?”顾临初笑着,用目光示意一下苏家怡缠的像猪蹄一样的手臂。
苏家怡才马上回过神来,目光瞬间转回到自己手臂上。心里再次暗暗庆幸自己带着口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好,没有特别疼。”
“我记得你小时候,摔一跤都能哭上大半天,我和南珈哄你可真是一件麻烦事。”顾临初说着说着,仿佛越说越开心,苏家怡才稍微将目光转回到他身上。
她有点诧异,说回到小时候的事情,为什么顾临初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些沉醉,多了些留念,多了些温馨。
“哦,是吗?”苏家怡一下子想不到该怎么接他的话,无厘头地说着,“原来我小时候这么难缠。”
顾临初站起来,坐到苏家怡身边,两个人各自低头无言了许久,苏家怡感觉到尴尬的火苗已经快要演变成火灾。
就在苏家怡正苦苦寻思祁嘉取个药怎么要这么久,刚想开口随便聊聊天气打破一下这难受的局面时,顾临初忽然张嘴,依旧温柔地问到:“怎么忽然改名了?”
苏家怡心里被狠狠敲了一敲,宁愿他不开口,她宁愿就像刚刚那样一直僵下去直到祁嘉回来。
“方纯离,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又不好念,意头又不好,谁会取名带个离字,奶奶听着难受,就改了。”苏家怡强行装作轻松,还强迫自己紧看着顾临初的脸,拼了老命的想要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紧张。
顾临初点点头,好像表示赞同。嘴角从头到尾都带着让人觉得放松的笑意,一直都是微笑着,是亲和的微笑,是无害的微笑,是让别人看着会觉得安心的微笑,但苏家怡看在眼里,就像她从小将顾临初礼貌的微笑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从小那种自我保护如今下来却成了习惯。
顾临初不做声地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叠小便签和将挂在口袋上的钢笔摘下来,一切动作水到渠成一般,一张写着他电话号码的小便签纸不一会儿就塞在了她的绷带的缝里。
“上次都没留下联系方式,一晃就十三年了,这次不会再走丢了。”顾临初温柔地笑着看着苏家怡,平静地说,“我先走了,这段时间医院比较忙。记得联系我,我一定回你。”说完没等苏家怡说一句话就起身离开。
看着顾临初白色颀长的身影一步一步远去,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苏家怡脑子里恍惚了好久。
小时候的那次分离,小小的顾临初还会一步一回头地看她,还一边不停地挥着手,这次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原来过去那失去所有联系的十三年在他的认知里叫做走丢。
岁月无情苏家怡早有耳闻,可是她却从没想过苍天竟然冷酷到这种程度。她一直以为上天是残忍地将他们三人强行分离,现在看来,上天只是把她强行分离了而已。
苏家怡用右手将顾临初留下的便签纸从绷带里艰难的抽出来,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
你大概会觉得苏家怡是恨吧,其实她真的没有。
自欺欺人
苏家怡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转着台,抬起眼皮看看墙上的挂钟,离自己起床原来才过了两个小时,自己已经睡过去了两次。
大半个月过去了,自己的手也刚拆了绷带,幼儿园虽然复课了,但富婆还是将她挡在门口:“你还是歇歇吧,工资我给你出,你别回来等会儿哪个猴崽子一碰你又断一次,下周你再回来吧。”外面非典疫情日益加剧,众志成城,奋力防疫的横幅标志挂的满大街都是,居委会曹姨多次上门,苦口婆心地强调没啥事不要乱出门,无奈,苏家怡只能待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