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笑笑:“田大婶这是哪里的话,都在一个府里走动,怎么会忘了大婶呢。”
“那是最好了,你这小丫头啊,是个有福的……”说着她却眉头一皱,看着阿秋的小脸困惑道:“你身上哪里来的酒气?”
阿秋:“……有吗?”
……
这是阿秋第一次见到萧婉莹。
十二岁的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纯白的衣服上,那张细白的脸上没有几分血色,那双眼瞳黑漆漆的,却没有什么光。
她笑着,却没笑到眼底。
就好像……魂儿不在,只剩躯壳……
她说话声音也好听,柔柔的,嫩嫩的,更带着几分孱弱之气,令人心怜。
想到她再过不了几年,便会从这世上消失,阿秋心里边对这位高贵的大小姐,也不禁多了一些同情。
“你是叫金秋吧?”
“是。”
她一笑,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一丝凄凉之意:“秋……我喜欢这个名字。”
秋风萧瑟,悲凉,多像她这具没救的身体呀……
她刚来竹园,还近不得大小姐的身前伺候,每日就做些扫扫院子,擦擦桌子,提提水,洗洗衣服的活。
阿秋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些活,这些活太琐碎了,也不能练体,在这里呆了几日,她越发怀念在柴房拿着斧头劈柴的时光。
又一日下了初雪,她刚把库房里送来的炭火归置好,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宁丹便寻来了,手里拿着小姐的枕套,气呼呼的摊开在她眼前,声音气愤严厉:“阿秋,你瞧瞧你,你把小姐的枕套给洗的脱丝了一大片你,补都没法补了!”
“瞅着你是机灵灵的,怎么做起活来这么没分寸?这个是宫中御赐的锦缎,就被你这么糟蹋了,真是气死我了!”
阿秋无奈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枕套,眉头微微一挑,嘟囔着:“丹丹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做惯了劈柴扫地那些粗活,手上力气难免大了些,鲁莽了些,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原谅?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可是宫中御赐的东西,要是不给你点惩戒,你怎记得住这物件的金贵?也叫别的小丫头都好好看看,轻慢大小姐屋里东西的后果!”
宁丹从那枕套底下翻出了一根戒尺,眉头一横:“伸出手来!”
阿秋低着头,慢慢的将双手伸了出去,下一瞬冷硬的戒尺便狠狠的打在了她的手心。
“啪…啪……啪………”
一共十下,自第一尺落在手心里,她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后面她便一直抿着唇,连哼都不哼一声。
宁丹打完了,收了戒尺,看着她这个连眼泪都不掉的倔样子,想到她也才来几日,还不懂小姐这里的规矩,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行了,以后记住这次教训,别再犯了,赶紧去把手里的炭灰洗一洗,去找叶青上药。”
“是……”
宁丹回到屋里,将那戒尺放在了架子上,进了内室,萧婉莹笑盈盈的看着她:“不过一个枕套,你何苦打她那么重。”
宁丹轻轻摇了摇头:“做奴婢有奴婢的规矩,错了就要罚,且她早晚要来近身伺候,若随小姐去了别处,再犯了什么错,岂不是落了小姐的面子?”
萧婉莹闻言苦笑了一下:“就我这双腿还能去哪儿呢……”
第10章 她不爱笑
手上了药之后,叶青特许她今日不用做活,在屋里歇着,大白天的她也睡不着觉,屋子里也冷,就去暖和的茶水房里坐着。
小炉子上炖着大小姐一会要喝的银耳汤,十一岁的明音正在看着火,闻着那甜汤的味儿,舔了舔嘴唇道:“阿秋,我刚给小姐炖汤的时候,故意多加了一点儿水,小姐她肯定是喝不完的,一会儿咱俩悄悄的分了。”
阿秋点了点头,天太冷,她也有点馋那口热汤,不过若是热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竹园这儿看管的太紧,叶青和宁丹两个更是聪明的很,一点点的酒气怕都瞒不过她们两个的鼻子。
明音机灵的看了看外头,这才小声的又和她说:“近几日小姐有些不大高兴,你瞧出来了吗?”
阿秋摇了摇头:“有吗?小姐本来就不爱笑啊。”
明音蹙眉看着她:“你来的时间短,不太了解小姐,虽然小姐平日的确不怎么爱笑,可心情好的时候说话也是柔柔的,不像这几日,话都不爱说了。”
“你知道是为何吗?”
阿秋又摇了摇头。
明音没好气的撇她一眼:“小姐生母的忌日快到了。”
阿秋沉默了片刻,无奈的轻叹口气,据说小姐年幼丧母病了一场后,双腿便不能行走了,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说回天乏力。
可怜她年纪小小,没了生母不说,连出门次数寥寥无几,整日都只能困在这闺房里,也难怪她总是高兴不起来。
明音说着又嘀咕了起来:“每一年夫人的忌日,小姐都要去清心观茹素三日的,今年应该也会去,但不知道会带谁去……”
阿秋看着明音那暗含期盼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小丫头,多少都有些贪玩的。
几日后,萧婉莹按照往年惯例,去清心观茹素三日,为母祭祀。
她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偶尔出门一次也不张扬,身边只带了陈姑,宁丹和叶青还有阿秋。
本来阿秋是不太明白,陈姑为什么会叫刚来竹园不久,资历最浅的她也跟来,可到了清心观的山脚下,阿秋便明白了。
清心观在半山腰,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弯曲小路,弯弯绕绕的也瞧不见尽头,马车根本上不去,小姐坐着轮椅,想要上山去,自然得找个力气大的来推轮椅。
轮椅不太好推,即便是两两轮着推,可宁丹和叶青她们到底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没多久便推得气喘吁吁,陈姑也在这大冬天的不停的抹着汗。
看她们一个个累得不行,阿秋缓缓开口:“姑姑,要不我来背小姐,你们只推轮椅?”
萧婉莹侧眼望着这个身量单薄的小丫头,有趣的笑了一下:“阿秋,我知道你力气大能砍柴,可你也别小看我,其实我重着呢。”
阿秋看着她笑容,心里想着,笑起来倒像是个娇俏少女了:“小姐放心,你就让我试试,若真的背不动的话,我也不敢勉强的。”
陈姑不放心的拦了一下:“那怎么行……”
可她话还没说完,阿秋便转过身,蹲在了萧婉莹的身前。
萧婉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冲陈姑摆了摆手,然后张开双臂趴在了阿秋的背上。
阿秋双手向后,攀住了她那双软绵绵的腿,身子一个用力便稳稳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背着萧婉莹大步地向前走。
陈姑在后面看着前面那小身板,那双小细腿,背着小姐一步步的往半山腰爬,头都要吓晕了,急忙快步走上前去扶着。
萧婉莹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真能背得动她,而且一路上居然不停不歇地直接将她背到了清心观里,而她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气,随便擦了擦细汗而已……
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出过汗了,阿秋心里舒坦,咧嘴一笑坐下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的少女说:“小姐以后若要出门,我来背你!”
萧婉莹忍俊不禁地笑了:“好。”
……
山里本就清静,再加上又是在道观,每日里只要听着那些女师傅诵经的声音,就能让人的心里格外的平静。
夜里睡得太早,早晨的时候阿秋总会早早的醒来,悄悄的打开门去到山里,随便从地上捡一截枯枝,便开始练习剑法。一个时辰后再回去,她们都醒了,宁丹总会问她去哪儿了,她也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回答。
三日时间,对于人的一辈子来说实在太短太短了。
眨眼便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萧婉莹的面上有几分不舍,连阿秋也不想回去,在这里,她总能想到前世在无影山上的时光。
痛苦,却又怀念的时光。
回府以后,老太君亲自来到竹园宽慰孙女别太伤心,又说快要过新年了,要给萧婉莹做什么新衣裳……
又过了半月,左相夫人又产一子,相府中欢声笑语,前院来往送礼者不胜其多,唯竹园同往日一般清静。
甚至……落寞。
这一日,阿秋经过主院,远远就听见里面有女孩儿的哭喊声,声音极其痛苦,她不禁驻足在了门外,偷偷瞧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