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外面的霜雪寒风里,一人在华丽温暖的马车里,两两对视,翟似锦用手抠了抠眉心,局促道:“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那就算了吧……”
陈熠眼底的诧异闪得极快,再抬眸时,他脸上只剩下一抹淡笑,轻嗯了声。
翟似锦听着他嗯了一声,却也不知他应承的到底是前面的“交朋友”,还是后面的“算了吧”。
她视线划过陈熠寒冽的侧脸,最终落于他神情晦涩的双眼。
所以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做朋友多好啊,有了光明正大说话的机会,她也不必担忧他被长宁帝责罚。
他要是拒绝了,那他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终究还是翟似锦耐心差了些,额头抵在窗边的木条上,再三踌躇才问出了口,“你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陈熠骑着马伴随在马车旁边,距离翟似锦的不算近,但也不算远,能轻而易举看到她垂眸时掩下的一片深浓失望。
“郡主千金之躯,若要与臣交个朋友,怕是于理不合。”陈熠注意着她神情的变化,嘴角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但郡主开口了,臣岂有不从之理。”
朋友……那就朋友吧。
他看见翟似锦恹恹的双眼遽然间绽放光亮,像春日里最灿烂的那抹暖阳,暖暖的,似乎有着能熨帖人心的能力。
“当真?”翟似锦是真的高兴。
“嗯。”陈熠也是敷衍得十分违心。
翟似锦沉溺在终于解决一件大事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陈熠的不妥之处。
陈熠将她送到郡主府,亲自下马替她掀了车帘,唇畔带着浅浅笑意,“郡主,到了。”
燕燕被人抢了掀帘子的活儿,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翟似锦因为没了燕燕的搀扶,不太方便下马车,索性提着披风裙角,用力一纵跳下了马车。
只是地上的积雪甚厚,她不知道一脚踩到了哪里,落地时压根没踩稳,整个人失去重心往旁边栽去。
刚好就栽到了陈熠的肩膀上。
翟似锦:“……”
陈熠:“???”
两人咳得尴尬,紧张得四处张望。
陈熠伸手扶着翟似锦的肩膀站稳,垂眼朝她轻笑,“郡主可要站好了。”
翟似锦耳梢发红,磕磕绊绊地道:“多谢……陈廷尉。”
陈熠轻轻颔首,松开她,后退半步保持着身为朋友应该有的距离。
燕燕上前扶住翟似锦,后知后觉关切道:“郡主可有伤到哪里?”
翟似锦摇头:“没。”其实伤到了。
好像还伤得不轻,右脚整个脚踝都火辣辣的疼,似要断了般。
她瞥见陈熠盯着自己瞧,耳梢更是觉得发烫,忍着疼稍蹙起了眉,“陈廷尉还有公事要忙吧,你快去吧,我这已经到门口了。”
嘶,好疼啊。
陈熠你赶紧走吧。
陈熠一愣,问道:“可是伤了?”
翟似锦深深蹙了眉,不在意道:“没事,你走吧。”
陈熠眸底几经波澜,最后只得轻嗯了声。
翟似锦看着陈熠上了马,目光追着他肆意的背影,正要扶着燕燕倒抽一口凉气,就看见陈熠又转过头来,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往后郡主可以随时到廷尉署来,臣会吩咐到下面的人,不会让郡主白交臣这个朋友。”
陈熠说的有些大声,被寒风吹过,显得有几分凛冽冰冷,没等她回答什么,他双腿夹了夹马腹,就策马离开了郡主府前的视线。
翟似锦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景逐渐化成一块细小的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忽然觉出他最后那句话有些不对劲,但也来不及琢磨哪里不对劲,脚踝的疼痛就使她揪着衣襟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翟似锦: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陈熠:哦,为了能有光明正大去廷尉署探视我情敌的机会是吧。
第16章
翟似锦这一跤,摔得右脚踝肿得跟拳头一样大。
燕燕伏在床头一边抹眼泪,一边吩咐人进宫去请个太医来。
等太医来了,替她看了脚踝的伤,上过药,唉声叹道:“郡主这伤要是再耽搁一会儿,怕是以后都会落下病根儿。”
翟似锦眉心微蹙,犹豫着没说话。
燕燕哭嚎着嗓子,“那现如今我家郡主的伤势如何,严重吗?往后可还会留下病根儿?”
太医道:“不算重,但也不可再下地走动,须得安心静养,每日隔三个时辰就要揉一下药酒。”
这都还是能接受的范围,翟似锦点头一一应下。
燕燕起身送太医出门去。
回来时,常夏便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殿下刚出宫时就听闻郡主府派人进宫请了太医,但手里还有陛下交代的要紧差事脱不开身,就让属下来瞧瞧。听闻是陈廷尉送郡主回来的,您怎么伤成了这样,摔的吗?怎么摔的?严重吗?”
常夏的话尤其多,多到一口气问出来都不带烫嘴的。
翟似锦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你一口气问那么多,我先回哪个?”
常夏兀自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属下也是担心郡主,殿下那里要是知道郡主伤成了这样,怕也是要心焦得不行,定要亲自来看望郡主一番。”
恐怕不止,赵奕要是知道她受伤,肯定会跟常夏刚刚那样刨根问底,且赵奕并没有常夏那样好糊弄。
翟似锦悠悠叹了一口气,企图转移话题,“对了皇兄出宫了,是宜乐那边的事情办妥了?她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常夏如实回道:“此事殿下并不知晓。”
翟似锦:“……”
常夏顿了顿,转而又道:“殿下原本是陪着皇后娘娘一起去劝宜乐公主的,可她哭哭啼啼就是不愿意,然后皇后娘娘就把殿下也赶出来了,关起门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再然后,宜乐公主就改口说她再想想。”
“再想想?”翟似锦觉出一丝古怪。
照着赵宜乐的性子,答应就是答应,拒绝就是拒绝,退婚一事她都闹到长宁帝面前去了,现在还有什么时候能值得她再想想?
常夏没看明白翟似锦眼中的忧虑,附和着点头道:“皇后娘娘说宜乐公主的事情就不用殿下操心了,她会处理好的,她还说,让殿下多多关心郡主和张二公子的事,你们二人,总是要成一对的。”
翟似锦:“……”
她也不知,长宁帝都答应不急着替她挑选未来夫婿了,怎么萧皇后还如此热衷于她的婚事,还偏偏只想着撮合她跟张承衍。
这是鸳鸯谱乱点得,都没边了。
翟似锦后知后觉她就不该答应张贵妃的要求,反正她现在脚受伤了,捱个十几日将寿宴捱过去,张家兄弟谁爱相看谁相看去,尽扯着她和赵宜乐算怎么一回事。
……
……
赵奕听闻翟似锦受伤一事,确实是想亲自去问问她,堂堂大宁朝的郡主,向来仪态端庄,姿容得体,因何故把自己一跤摔得卧床不起,这实在值得令人深思。
不过赵奕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
这段时日他起居皆在户部,查账查得头大,恼怒时直接将手里的账册扣在几个小吏的面前,“这就是你们的户部做的账!整整二十万两的空账,你们都花到哪里去了?!”
几个小吏垂着脑袋,大气儿不敢出一声,账上空缺的银子又不是他们贪墨的,他们哪里知道去哪儿了。
可这银子去向查不清楚,太子怕就要在户部住下扎根了,到时左侍郎还是把他们丢来陪着太子,苦的还是他们。
众人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敢反驳,默默将赵奕的怒意尽数受下。
陈熠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况,赵奕用手撑着太阳穴,地上凌乱躺着几本账册,下面的小吏们死命地垂着头。
陈熠步子偏轻,直至走到书案跟前,赵奕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是你,廷尉署都查清楚了?”
将近年关,户部自请上报库银不实,长宁帝特派赵奕来核清账册,尚未查清完毕时,就有证据指向户部右侍郎监守自盗,贪墨数十万两白银。
人被送进了廷尉刑狱,起先只是过了三审,还未到陈熠手中时,那人就吓得越狱出逃,在梅林伤人数几,最后被陈熠当场截杀。
线索中断,银子还没找回来,赵奕又在账册里发现了二十万两的空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