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宜乐平日里瞧着乖巧,一旦倔强起来,就是长宁帝也对她无可奈何。
去与不去,都还未定数。
可现在萧皇后却以为她是趁着机会去跟张承衍相看,相看什么?还说张承衍极钟意她,钟意什么?
这个寿宴她现在也不想去了。
就连对面张承宣看过来的询问眼神,翟似锦都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的好戏。
偏偏张承宣是坐在陈熠旁边的,翟似锦忿忿朝张承宣瞪了一眼,陈熠瞧见了,微翘起嘴角,是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笑意。
翟似锦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忽然觉得有些脸热,心虚地别过头,暗自羞恼。
萧皇后只当她害羞,秉着长辈口吻继续跟她笑道:“承衍那孩子也是极好的,等过了年就要去廷尉署当值,陈廷尉与你皇兄相熟,不如让陈廷尉给你留个门儿,往后你也可时常去廷尉署瞧瞧人家。”
萧皇后说的瞧,是瞧张承衍。
但翟似锦脑海中第一时间浮跃出来的,却是陈熠任职廷尉监,她要是时常去廷尉署,岂不就经常要跟陈熠碰面了。
恩情能留着往后再报,如今还是少见面吧,免长宁帝对陈熠心生不满。
翟似锦如是想着。
萧皇后刚才的话题已经翻篇,被张承宣带起来聊了别的。
翟似锦就捧着一杯茶继续想事情。等到张承宣起身告辞之后,赵奕突然戳了戳她手背,“人走了,咱们也走吧,看看宜乐去。”
翟似锦回了神,抿唇摇头道:“要不你跟舅母去看宜乐吧,我有事就先回去了。”
赵奕抬眸看她,挑眉问,“你能有什么事儿,宜乐被禁足数日,她肯定憋坏了,往日她最喜欢和你在一起,现在怕是最想见的就是你了。”
翟似锦觉得可能不是这样,“我倒是想见她,只是张贵妃抛给我这样一个难题,我也算是给宜乐挖了个坑,实在愧对于她,暂时还是别见了吧。我先回府去,等宜乐什么时候做好决定了,皇兄你再派人来给我报个信,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赵奕便不再勉强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也好,你且先回去等消息。宜乐这边孤会帮忙劝着的,退婚这事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本就与你无关,你也帮她努力过了,剩下的让她自求多福吧。”
翟似锦眉间微蹙,到底没再解释什么。
陈熠这时也朝赵奕望过来,极其善解人意地道:“殿下既然要去探望宜乐公主,廷尉署还有些事情等着处理,臣就先回去了。”
他是跟着赵奕一起来的景阳宫,现在赵奕要去处理赵宜乐的事,那他就不方便跟过去了。
赵奕颔首说了声好。
翟似锦狐疑地瞥了眼陈熠那故作深沉的样子,对赵奕插了句话,“那我就走了,皇兄记得好好劝劝宜乐。”
“知道了。”
翟似锦带着燕燕走出景阳宫。
陈熠与她前后脚,瞧她穿着一身红裳走在皑皑白雪里,忽然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喊了她一声,“郡主留步。”
翟似锦转过身来,见到他时愣了下,“陈廷尉有何事?”
陈熠此时与往日很是不同,声音徐徐中却夹杂着几分控诉,“不过一日未见,郡主又开始视臣为洪水猛兽了。”
翟似锦默了默,“没有啊,陈廷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陈熠问,“那郡主为何有意避着臣?”
翟似锦见他眼神幽深地望着自己,下意识想要避开,可转念一想,那样就彻底显得她心虚了。
她倒也不是想避着陈熠,陈熠这人虽然外表看着冷冰冰,但内心热得像团火,要是能交个朋友,绝对是极好的。
只是长宁帝不希望她和陈熠走得太近,陈熠现在正是官位亨运的,她可不想恩将仇报,平白连累他遭了长宁帝的迁怒。
“没有,我没有避着你,我避着你做什么?”翟似锦嘴边说着谎话,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出宫有些急事,所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陈廷尉莫怪。”
陈熠挑眉,垂眸看着她不知所踪乱眨的眼睫。
翟似锦心下郁结,不知陈熠信了她的解释没有,再抬头时,陈熠正对着自己低笑了声。
“陈廷尉笑什么?”
这很好笑么。
要不是从前她亲眼见到他为她收尸,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她现在肯定会跟其他人一样,见到活阎王突然笑得这般亲切,被吓得不轻。
陈熠瞧着她,笑容软和得不像话,“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廷尉署与郡主府顺路,可否请郡主赏个脸,让臣再送郡主一趟。”
翟似锦觉得他有些过分,竟然学会了蹬鼻子上脸。
他不是已经看出来她有意避着他了嘛。
他怎么还想着跟她亲近?
然,廷尉署确实跟郡主府顺路,她刚才已经说过没有避着他,那也不好再自打嘴巴拒绝他的好意。
“好啊,那就劳烦陈廷尉了。”翟似锦微笑点头,“只是不会耽搁你的公事吧?”
记住你是个有公事在身的人,别送我了,快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陈熠隐约察觉到了她话里的疏冷,脸上笑意渐淡,温柔有礼地道:“不耽搁,原本就是顺路,郡主请吧。”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翟似锦硬着头皮,讪讪笑着点头,转头看见燕燕好奇得双眼冒精光的模样,深觉自己被陈熠拿捏得死死的。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回府去,别耽搁了陈廷尉的公事。”
燕燕被翟似锦无缘无故呵斥了一番,吓得小身板一抖,连忙让开了路,扶着翟似锦往朱红夹道上走去。
一路行至宫门,翟似锦坐马车,陈熠骑马。
陈熠今日似乎比往常话多,翟似锦坐在马车里心绪乱杂时,不其然听见他在外面询问,“郡主过些日子也要去晋阳侯府给老太君贺寿?”
这话适才在景阳宫的时候,萧皇后就当着大家的面问过两回了,她也如实回了萧皇后的话,当时陈熠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翟似锦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已脱口而道:“我与晋阳侯府并无深交,他家老太君高龄寿诞,我照着规矩给她送份贺礼去就是了。但张贵妃指名让我陪着她一起去,此事舅舅也已应允了,我便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她能拒绝的前提下,就是赵宜乐坚持要与晋阳侯府退婚。
但赵宜乐要是一直坚持退婚,张贵妃肯定会想法子再为难翟似锦,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翟似锦依着车厢壁一阵长吁短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陈熠还未回话。她凑到窗边去掀起了帘子,瞧见陈熠略阴沉的侧脸。
陈熠注意到马车的帘子被寒风雪花吹得动了动,下一刻就显露出一张明媚娇丽的面庞来,配着衣襟上勾着一朵朵的梅花,犹似在红梅林中,立在枝头最显眼处俏然的那株红梅。
他不知不觉看晃了眼。
翟似锦凝视着神情恍惚的他,突然出声提醒道:“陈廷尉小心。”
陈熠攥住缰绳,驱使马儿绕开了一块半人高的拦路石,“……”
翟似锦撩着帘子,一本正经地笑话他,“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要是不提醒你,你是不是就要撞过去,然后摔得人仰马翻?”
陈熠掩嘴咳了下,喉结滑动,凝视着她的笑靥,她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娇媚撩人。
“郡主笑得十分不厚道。”他声音略沉,似是不悦了。
翟似锦顿时懊恼起来,回想起两人关系并不亲近,甚是连朋友都算不上,自己还这样笑话人家,确实不厚道。
“陈熠,要不咱们交个朋友吧,这样以后我就能光明正大笑话你了。”
她敢保证,这话要是换做别人来说,估计会被陈熠瞟过来的冷眼戳得浑身是窟窿。但她没这个顾虑,她只是想有个合适身份跟陈熠说话。
朋友这个身份就很合适,能说话,能开玩笑。而且她也不用为了忤逆长宁帝而感到苦恼,朋友嘛,走得亲近点也无妨。
那厢陈熠闻言,气氛却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久到翟似锦以为是自己失礼逾越了想要收回这句话时,陈熠轻喃着问,“只是朋友?”
翟似锦道:“像你跟皇兄那样的朋友,虽然相处甚短,但是能无话不谈,引为知己。”
陈熠唇角的弧度彻底淡下去了。
翟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