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又问另外两个学生为什么算不出,他们说每天早上都是妈妈把他们喝的水倒好了放在桌上,他们自己从来没有泡过茶。顿时哄堂大笑。这笑声既是嘲笑两个公子哥的愚蠢,也是对余声最大的鼓励。
那位老师夸余声聪明,又冲他笑了,他很开心。从那次以后,别的课可以不听,作业可以不做,但是数学不行,倒不是数学老师要求他什么,而是他觉得不能对不起数学老师。就这样,他在数学道路上的征程就这样启航了。
听了余声的故事,倩妮仿佛对他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他并不是一个天生厌学的孩子,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渴望被要求上进,被人们认可,被善良对待。
在他的描述中,倩妮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被打是奶奶去学校闹事,而且家里似乎也是奶奶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于是她趁着这个气氛继续问到:“怎么听你提了好多回你奶奶,都没提你爸妈,你被老师打了,他们没去要个说法?”
余声只是一阵苦笑,说:“我哪有什么爸妈,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们就都离开我了。”
余声的父亲在他六岁那年死了,后来他妈妈把他交给了他奶奶,自己改嫁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说到父母,他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他们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很小。但是他记得很深的是他爸脾气不好,还爱喝酒,每次喝完酒就爱发脾气,还经常打他妈,他害怕极了,经常跟妈妈抱头痛哭,也极其厌恶酗酒之人。
后来听老人们讲,他妈长得很漂亮,还有一定文化,要不是当初从农村出来,在城里没有根基,看中了他爸是本地人,还是国企的正式工,否则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爸的。他爸除了爱喝酒,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去江里游泳。有一次正好两个爱好碰了头,他爸大中午喝了一顿酒后就去江里游泳,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余声记得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没有感到悲伤,而最强烈的一种感觉是解脱,从此以后妈妈不用再挨打,他和妈妈可以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两个月后,妈妈说她要走了,不能带着他,要把他交给奶奶,由奶奶养大。他哭了,嚎啕大哭,非常伤心。可是哭改变不了一切,以前不能阻止他爸打他妈,现在也一样不能阻止妈妈离开他。所以后来他就不哭了,被老师打成那样都不哭,哭是没有意义的。
说完自己的身世,余声还笑了笑,倒是倩妮已经不知不觉地哭成了泪人。他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的故事真有那么悲伤,还是勾起了她的其它联想。但是那一刻他顾不着想太多,止住她的眼泪才是首要的事情。他想找纸巾可又偏找不着,知道倩妮书包里有,但又不敢越线过去拿,焦急与矛盾在他身上组合就变成了滑稽。
倩妮终于笑了,被他逗笑了。他们相视而笑。
倩妮问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像是你妈妈吧?”
余声点头:“很像。”
倩妮又问:“那你怪你妈妈吗?她当年把你抛弃。”
余声抿嘴一笑,说:“不怪,而且她也没有抛弃我。当初她离开这个家完全是不想再有任何能让她联想起我爸的东西在她面前出现,包括我。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换做别的女人也会这样。她后来给奶奶寄钱,说是要供我生活,供我读书,可是都被奶奶拒绝了。”
倩妮微微点头,然后沉默不语,那表情看不出是感伤还是惆怅。
之后,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评论,过多的安慰,但是对余声来说有人关心他的身世,对倩妮来说他可以将心里的秘密告诉自己,就这样两颗心就有足够的理由靠得更近。
那些故事让他们仿佛置身于梦境,那么余声提出送倩妮回家的申请就让一切回到了现实。
晚自习结束。
“我送你回家吧,一个人走真不安全。”
“不用,我要一个人走。”
当晚无事。
第4章
周六的清晨,天刚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在边缘的地方勾勒出一条微红的晨光。慵懒的太阳都不愿在周末的时候早起,但是那群可怜的高三学生不得不在已有深深凉意的清晨早起去上学。
学校规定,高三的学生每周要上六天半的学,周日到周五全天加上周六的上午。周六的下午和晚上放假,那是一周难得的放松时间。可是有一些学霸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仍然选择去教室或者在家里继续学习。但是更多的学生用这段时间来补觉,每天熬夜学习,外加从来没有睡过一个懒觉,他们都总是觉得很缺觉,那么周六的下午就是补觉的绝佳时机。当然还有一些对学习并不上心的学生就用这段时间去玩,去疯,去放飞自我。
余声就属于最后一类。大部分时间他都会与大头几个约去体育公园打球,这是他们几个发小的传统保留项目。有时候他也会去家附近的新世纪广场里的游戏厅玩游戏,那个时候劲舞团相当火,他也爱去跳舞机上跳跳,别说还有模有样。
然而,倩妮则是另外一个极端,她从小就爱学习,学习成绩自然很好,就连她爸从她小时候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家妮妮最让我放心的就是她的学习,真是让人省心。”可能他和那个年代的大部分家长一样,认为孩子的学习就是他们的一切,学习好了便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大课间,余声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说:“终于到周六啦!”
倩妮没有理他。
伸完懒腰的他见同桌没有一点反应,就用手支着头,凑到“三八线”的边上。倩妮就像侦获到有敌人即将入侵似的,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眼神扫向“三八线”的方向。
余声知道倩妮是在检查他有没有过线,他笑嘻嘻地说:“没过,没过,放心,放心!”
倩妮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看刚才的书。
余声见她无趣,说:“今天下午难得休息,我请你去看电影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说:“不去。”
余声继续道:“你天天这么认真学习,累不累得慌?”
她继续摇头,还问:“你放假不在家里呆着,你爸……”倩妮愣了一下,知道说错话,便立即改口,“奶奶不管你吗?”
余声没有听清她说的那句“你爸”,只当是个什么高级的语气词,他重点听到的是后面那句“奶奶不管你吗”。他一脸坏笑地说:“你刚才叫奶奶是什么意思?”
倩妮根本没有意识到余声所指的那层深意,她只是一脸疑惑地说:“什么‘什么意思’,我就是说你奶奶就放任你随意去外面玩儿?”
余声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嗨,这有什么好管的,打小她就不管我出去玩。”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爸管你管这么紧啊,好不容易休息半天都不能出去玩啊?”
倩妮似乎又陷入了惆怅,摇了摇头,然后低头不语。余声不懂她摇头的意思,是“并没有管她管得紧”还是“不准她出去玩”,他再详问解释,可倩妮就是不理他。
“得了,又说错话了!”余声说完转过头不再打扰倩妮。
接下来两节课,数学,他俩都认真复习,相安无事。
随着最后一节课下课铃的敲响,教室里一片沸腾,有的学生立马收拾东西走出教室,有的围成一团聊着,貌似还在探讨下午的计划。倩妮仔细收拾好书包,起身准备离开。余声叫住了她:“给我一次机会吧,送你回家,万一路上有危险呢,我可以保护你。”他说着的同时,曲了曲手臂展示了一下他的二头肌。
倩妮笑了笑:“你这傻瓜,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走。”说完便快步离开了教室。
“好吧。”余声再一次失望地撇了撇嘴,见倩妮走出了教室,便也两手空空地起身离开。
校园里往外走的学生很多,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聊,脸上都露着喜悦的笑容。学校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倩妮独自顺着综合楼前通往校门的宽阔台阶优雅地缓步走下。刚出校门的时候,学生还挺多,可过了一个路口大家就四散开来。
倩妮独自向东拐进一条小路,路不宽,勉强够一辆车通行。小路的左侧是一座居民楼,楼下只有一个小店开门,门口有位老奶奶推着一辆婴儿车,车里有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儿。路的右侧就是他们学校的操场,用高栅栏隔开。再往前走,小路的左侧是一个简易的公共足球场,由于缺乏管理,场边的杂草已经长得很高,隐约能看见有人在场内踢球。右侧是学校下面的那座小山坡。再往前走是一个分岔路口,水泥路向南拐弯,北边是山,无路,而西边直着向前是一条窄窄的旧石板路。那条石板路就是倩妮回家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