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坐下白马的头,朗声道:
“大唐长公主。”
“阿姐!”小九听见声音,一把掀开了轿帘。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越发瘦削,更显得眼睛大了起来。
“李玉莲,你这是做什么?你就这么想当英雄吗?”
李观澜咬牙切齿,因为连日赶路,一双凤眸中遍布血丝。
小九低下头,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和难过。等她抬起头时,脸上却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全神注目的看着她的阿姐,眼睛中仿佛盛着一汪清泉。
李观澜突然发现,她的小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那么美丽,那么温柔。
“进来轿子中说话吧,外面风沙大。”
李观澜叹了口气,依言脱下沾满风沙的披风,钻进轿子中。
轻咳一声响起,李观澜回头,见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英俊男子,冲她点头善意微笑。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这位就是吐蕃的新王,颂赞伦布。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李观澜和九公主坐在狭小的轿子中,小九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投进了阿姐的怀抱,呜呜的哭了起来,泪水一下子浸透了李观澜的衣襟,连带她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李观澜再次叹了口气,抚了抚小九蓬松光亮的发髻。
温声道:“既然这么委屈,为什么还要选择远嫁吐蕃?”
小九抬起头,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阿姐……呜呜……你知不知道大唐的处境有多危险?西突厥蠢蠢欲动,东突厥蓄势待发,大唐四面皆敌,若……若是吐蕃能助大唐一臂之力……”
她怎么不知,她设的这场局,就是为了引得东西突厥交恶,为接下来一场恶战赢得军备准备时间。而在这场局中,她从来没想把小九牵引进去,不然她不会让父皇暗中助秦非。
可没成想,她的一切盘算都抵不过人心。
李观澜握紧了拳,眉毛轻挑,眼中冷光闪烁,“这些……是父皇告诉你的?”
小九感觉到长姐的愤怒,软软道:“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身为父皇的女儿,我已经有了牺牲的觉悟。我会尽我所能,充当大唐和吐蕃沟通的桥梁。将大唐的文化带给吐蕃人民,让那儿的百姓从心底里认同我们的国家。”
李观澜闭上了眼睛,痛苦道:“小九,你不必这样……”你还是个孩子。
李玉莲洒然一笑道:“既然都要有牺牲……为何是别人而不是我呢。姐姐你迂腐了!”
她掀开轿帘,望了远处掩映在雪山高原上的建筑,眼中神色莫名。“既然生为大唐公主,我别无选择,我会出色的完成使命的。”
前方端坐于马背上的颂赞伦布若有所感回头,看见小九,脸上露出两个憨厚的酒窝,一双鹰眼弯成了月牙儿形。
李观澜看着这个男人,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会对小九好的。
她再次摸了摸小九的发顶,柔声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一天,小九和李观澜说了很多话,仿佛要将两姐妹一生都未说完的话,在这一天都倾诉了。
李玉莲的娘亲并不是世家出身,而是出生于贫苦的农家。她的外祖战死在沙场之上,祖母无奈之下将唯一的女儿送进宫做宫女。
因此她格外的厌恶战争。
临别之际,小公主怀抱琵琶为长姐送上一曲离别之曲。
火红的斗篷下一张玉雪圆脸,清灵的大眼中含着笑意,铮铮琵琶曲散入滚滚黄沙之中。
李观澜看着车队渐行渐远,与天边的雪山融为一色。
薛明溪上前,轻笑道:“放宽心,九公主她肯定不会吃亏。”
李观澜转头看向他,凤眼中满是疑惑。
“你没发现有个人很眼熟吗?陛下册封秦非为吐蕃国相,兼领西海节度使。就是为了牵制颂赞伦布。”
秦非?!
李观澜眼中一亮。有他在,自己的确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她转头看向薛明溪,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薛明溪眨了眨眼睛,古井无波的脸上勾起唇角,“还有个好消息。”
“土谷诨为防东突厥袭击,转道青海湖,如今怕是与你我并不远。他手下押送的,是天子赠予的千担粮种。”
李观澜闻言眼睛弯了起来,笑的像个狼崽子。
“你说要是土谷诨在这里被贼劫了道,会怀疑到大唐身上吗?”
薛明溪环住她的肩,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此地乃吐蕃与突厥交界处,出了事还真算不到大唐身上。”
“那就好……”
土谷诨刚出大唐边境,就遭遇了一伙盗贼,结果好不容易得到的千担粮种被一扫而空,他自己还损失两员大将,自己也深受重伤。
土谷诨气的几欲昏厥,转身想返回京都,向天子告状,却被身边一文弱文士劝了下来。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闷声不吭回了西突厥。
这边,李观澜纵马向京都驰去,身后一队黑衣铁骑,为首的两人说说笑笑,竟是公孙如意和萧百。
“公孙姐姐,我用飞鸽唤师兄前来相助,真没想到你会来,还带来了一队人马。”
李观澜眼中满是疑惑。
公孙如意笑看了她一眼,见李沅眼中骨碌碌的转着,知道她在打鬼主意,“你不用眼馋,这队人是借出来的,还得还回去。要不是家母担心公主的安危……”
李观澜眼中疑惑更甚,“家母?”
公孙如意叹了口气,“家母是征西大将军。”
李观澜的下巴掉了下来,征西大将军是公孙如意的娘亲,梅归谷主是公孙如意的父亲,那么征西大将军与梅归老人是夫妻。
公孙如意这是家学渊源啊!怪不得自己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身侧薛涧声音仿若山谷流水,带着数不尽的慈悲之意。
“有了东突厥和吐蕃的牵制,西突厥半年内不会有大动静了。”
李沅侧头看去,望进一双温柔的眼眸。
“是生机还是杀机,现在谁也不知……”
婚宴
疯太子怯怯的扯着自己身上的锦袍,看向身边的女子。
“阿姐,我不要穿成这样子。麽麼,抱我回屋,我不要出门。”
男子稚气的张开双臂,朝向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宫女。
大宫女无奈的看向李观澜,福了福身子,“殿下……”
李观澜温和的挥了挥手,“你先退下。”
她半蹲下身,看向蜷缩成一团的李明成,他似乎回到了自己天真无邪的幼年时期,大睁着眼睛无辜的看向阿姐。
李观澜抚了抚李明成的脸颊,温声道:“明成乖,今天五皇弟大婚,我们去应个景,一会儿就回来。”她顿了顿,补充道:“阿姐亲自送你回夏宫。”
经过李观澜和无数人的游说,疯太子被接出了冷宫。自从出来,李明成就一直住在夏宫,皇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他安排在已故皇后的宫殿,也许是出于愧疚,经常过来看他。因着与皇后姐妹的关系,皇贵妃也会来看他,并亲自更换了他宫中的大宫女和一应仆役。因着这些原因,废太子倒也没有被人欺负。
李明成忽闪着大眼睛,似乎是信了,他脑海中闪过五皇弟一团小脸,一脸困惑,不明白与自己一般大小的五皇弟怎么就大婚了。
他伸出手来,将它放到了阿姐的手中。
对着这么乖的李明成,李观澜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但她面上却挂着温柔笑意。将李明成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
“姐姐带明成去吃好吃的。”
“真的?”男子的眼神亮晶晶的。
姐弟俩一前一后向着宴席所在地走去。路过浣衣局的时候,却看见一群浣衣局的宫女在欺负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
那女子身上的裙子还依稀看得出做工精良,但是却破破烂烂,一头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倾妃朱颜。
父皇还是念旧情,并没有杀她,而是将她贬到了浣衣局。但这对于一直锦衣玉食的朱颜来说,可能比杀了她还要痛苦吧。
这时,从外面缓缓经过一个众人环绕簇拥的贵人,她听见浣衣宫中吵闹,停下来脚步,向着宫中看去。
对上她的眼神,朱颜瑟缩了一下,然而那女子却径直踏进浣衣局。
随着她的进入,喧哗和吵闹声蓦然冷了下来。
女子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声音低沉而威严,“几日没见,还是这么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