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当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可真是困难。要么为难自己，要么就要为难别人。作为一个在某些奇怪方面自我要求格外严格的小王子，洛基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忧郁暗自叹气。
“我们这是在哪里？”洛基逃出那个金丝笼，看什么都好奇，瞧什么都有趣。这些天真的疑问全都是在他满腔的欣喜激动之下自发从嘴巴里面冒出来的，半点儿犹疑都不带。天地广大，无边无涯，这是何等的幸事啊！
一眼望出去，浩渺的世界将目光都要吞噬。
“宇宙里。”托尼又喝上了黑咖啡，闻言挑眉回问道，“我们地球人是这么喊的。不知道用你们这些神的话该怎么说？”
洛基捏着下巴轻轻颔首，把那句毫无意义的疑问抛到脑后。他的眼睛几乎黏在了前罩上，随着那些或远或近的星球慢悠悠地挪动着。
他看得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喃喃道：“我爱这个。”
“我爱宇宙。”
确切地说，洛基真正爱的是一切无拘无束，无边无际的事物。
昆式机舱内的几位地球人听闻此言，麻木的心脏里似乎都生出了几分悔意。不过这浅浅的悔意可不足够支撑他们放弃自己的希望，自己的梦想，他们不过是短暂地、虚伪地反省了几秒钟，然后立马给自己披上名为“大义”的外袍。
我们不会伤害他的。
每个人都如是想。可未来始终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错漏是人，谬误是人，失败亦是人。谁都不能够承诺什么完满，也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托尼笑着摸了一把修得整齐的胡须，打趣道，“从阿斯加德到地球的时间可不长。”
“当初我们就是猝不及防地接受了一位天外来客。”
洛基当然知道那是谁。他极轻极快地从鼻腔之中哼了一声以示不屑，一双眼睛还紧紧地跟着机舱外的星体。
我可不想知道。一点儿都不想。关于那个暴君的一切我都不想要知道。
这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惯会使用的小技俩。无论别人如何旁敲侧击，他都不听、不看，憋着一口气，拧着一股劲儿，非得要自己认定的那个犯错者低声下气地前来道歉才肯罢休。
托尼也没指望这位高傲的小王子一下子就变得无比亲民。昨夜的亲近一部分是基于洛基被怒火撺掇的冲动，另一部分也是阿斯加德美酒的作用了。
他不过是想要看看洛基的叛逆之心到底有多重而已。他的逆反程度可是与复仇者联盟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息息相关，任何一点波动都会造成结果偏差，而任何一点点的偏差，都是如今的地球人所承受不起的。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不算好，却也不算太差。
第8章
托尼·斯塔克说得没错，这次旅行真的是短得不像话。
洛基感觉自己还没有看够那些星子，一颗蓝色的星球就已经在视野里无限逼近，随后，他就一下子进入了中庭。
这就是中庭啊。
洛基倾听着来自这颗星体的各色声音，就像是在十分的嘈杂之中寻找一分的安静。与地球本身的声音相比，这些居住在地球上的生物的确是很吵闹的。可正是这份有些叫人心烦的吵闹将这个星球的生机释放，将这个星球的活力表露。
“欢迎来到地球，洛基王子。”托尼一行人笑眯眯地为洛基打开了舱门，摆出合格的欢迎手势站在门边。
“希望您能在地球上度过一段欢乐时光。”
“得了，现在才来做这副恭敬的样子已经晚了。”洛基昂着头蹬蹬蹬走下落脚梯，嘴角却高高挂起，“你们的无礼已经被我记住了。”
“不过，如果你们接下来的招待合我心意的话，邪神倒是勉强可以发发慈悲。”
托尼翻了个白眼跟着走下去，一边走一边和身后的两位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不该对他太好，你们看看他这副样子。”
他抱怨的音量掌握得相当好，既不会高到充满戾气，让人觉得当真是一个抱怨；也没有低到只能侧耳细听，像是底气不足。这就让这句抱怨显得有些像是朋友之间毫无隔阂的打趣。
不高不低的音量使得这句抱怨钻进了洛基得耳朵里，他别扭地在心底闹了两秒钟脾气，转过眼来却又高高兴兴的了。
谁要和这群瘦瘦弱弱的中庭人计较呢？
生命短暂得仿佛就在他一眨眼之间，却还要拼尽全力在这世上活着，说不清到底是可敬还是可怜。
洛基在一行人的带领下朝着基地走去。所有的假设和猜想落到了实地，原本拥有的魅力就削减了大半。洛基不太喜欢中庭这种朴素的地方。
唉，就当是体察民情吧。
洛基小王子看着周边空有特质造型，实际并无半点艺术气息的建筑物，忽然就有点思念阿斯加德。这份思念来得非常突然，突然到洛基都为自己汗颜。
拜托，还没有一天的时间呢！你这份思念之情好歹也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钻出来才像话吧！这时候冒出头，就显得我格外想家似的！
心里头越是有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洛基就越是要将自己的表情打理得滴水不漏。他可不想来到中庭的第一天就成为一个要躲在被窝里偷偷流着眼泪想家的小混蛋。
“嗨，斯塔克先生，欢迎回来！”
一行人正从智能门往里走，一声清脆欢快的招呼就飞了过来。不过一息，一个黑发黑眼的小伙子便神采飞扬地“飞”到了几人面前。
这是个好男孩儿。
洛基暗中打量着。对，他总爱暗中打量。这有什么不好呢？既能够不着痕迹地搜集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不会让自己显得过于失礼，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他可不想要和所有人一一握手，之后再逐个自我介绍。拜托，那早就是老一套了，不知落伍了多长时间。暗中打量，暗中打量才是新潮流。
男孩儿的活力多得不像话。在这一群几近中年的队伍里，他就是点亮平静灰色的一簇灯火，不知疲倦又毫无保留地燃烧着。
“哇哦，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如此欢迎我们。”
“我们不过应朋友之邀，赴了一场一场盛大的宴会而已。”托尼上前拍拍男孩儿的肩膀，冲他飞快地挤了一下眼睛，“认识一下，我们‘尊贵’的客人，来自阿斯加德的洛基王子。”
“嗨，我是彼得·帕克。”彼得男孩摸了下鼻头，带着点羞涩伸出手。
“洛基·劳菲森……很高兴认识你。”洛基斟酌了一下用语，好不容易从脑海里一堆标示着“已阅”字样的书籍里找出中庭的问候方式。
当一个面面俱到的完美王子就是这么困难，你必须谨言慎行，在人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能够成为人人称赞的标准才行。
没办法。
洛基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和彼得握了握手。
作为一个自我要求极高的小王子，我的生活还真是水深火热啊。
彼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将原本的羞涩都驱散到了角落：“我也是。”
这是一个可爱的人。
彼得在第一时间给洛基贴上了标签。握手之时，深植于他身体内部，乃至已经成为本能的蜘蛛感应告诉他：这是个可爱的人。
多不可思议啊，一个来自阿斯加德的，可爱的神明。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将整个世界都置于强权统治之下的所谓“神之国度”，竟然用压迫和暴政养育出了如此可爱的人吗？
彼得感觉有些荒唐，又有些悲伤。
这就是被所有阿斯加德人爱着的神明。这就是那位被索尔的真言保护着，被九界的人民保护爱戴着的神明。
同样，也正是因为他，索尔发出了第一道不可反抗的命令。那位从不关心旁人生死的符文王，拿着他的法杖，用不容反抗的冷漠声音颁布要求——
九界的所有子民均要发誓，发誓绝不会伤害洛基，与此同时，更要忠心地爱戴他。
无论是何种生物，只要拥有意识，就必须在此等强权之下发誓。
何等的荒唐啊，彼得想。
童年时，他曾读过有关北欧神话的绘本。其中便讲述着九界人民发誓绝不伤害光明之神的故事。当时，他便想，究竟是如何招人喜爱的完美人物才能够得到众神全心全意的喜爱呢？
如今这样的便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