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按时过来换药和送饭,这样的生活跟蹲监狱没什么区别。完全与外界隔离的状态下,徐宁整天除了坐在窗前向外望别无其他能做。
这是个高档楼区,他住在顶层。
他头上的伤口已结痂,纱布也已拆下,他没任何身体不适却还是每晚都睡不好。他担心精神病院的他妈,担心被扔在家的果冻,担心没有请假的工作......
过度担心带来严重焦虑,严重焦虑带来心神不宁,心神不宁带来胡思乱想,他时常觉得他的头要炸开了,甚至有两晚嚎叫着惊醒,醒来就把梦里吓到他的事忘了,可那种恐惧却迟迟不褪去。
这天夜里他再次吓醒,挥着的胳膊打到了旁边的人他才知林鹏飞回来了。
大口的喘气和狂跳的心脏让他发出了即将休克的声音,林鹏飞撑起半边身子过来查看,按开灯后把私人医生叫来了。
“他一定是哪不舒服,给他系统检查一下。”他这样吩咐着。
徐宁恢复平静后靠在床头坐着,待医生把林鹏飞请出去,他的泪就掉了下来。
很空洞的眼神,没温度的眼泪,像是个破布娃娃任凭那医生摆弄来摆弄去的检查。医生跟他搭着话,他麻木的回答,说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医生从门里出来了,坐在客厅的林鹏飞扭头道:“情况怎么样。”
医生姓佟,叫佟耀。跟在林鹏飞身边三四年了,对徐宁和林鹏飞的事了解的不只一点点。多少个夜里他被紧急召来,都是给徐宁看病的。因吵架挨打的时候有,行房事过猛的时候有,甚至还有两次是自残。
佟耀叹口气:“飞哥,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这人就得疯了。”
林鹏飞挑眉:“你什么意思。”
“他的伤不在肉体上,在精神上,自己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我不敢断定他的极限在哪,但我肯定他快受不了了。”
林鹏飞没作声,示意佟耀可以走了后转身回卧室。
床上的人蜷着身子缩在被子里不动,眼睛是睁着的。林鹏飞在看到那种毫无光亮的眼神后,蹲在了床边。
“徐宁。”他轻声唤着。
徐宁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男人:“嗯。”
“你想离开吗?”
徐宁没有回答了,他闭上了眼睛。
“我让你走了,”林鹏飞猛地站起身,“你可以走了,别他妈在我面前要死不活的。”
徐宁的眼泪从闭着的眼里涌出,他掀开被子,动作滞涩的穿拖鞋,行尸走肉般,没有回头,没有吭声。
到了最外面的门口,那两个人还是不放行,是林鹏飞探身出来说了声,他才能出门。
凌晨几点钟徐宁不知道,他除了身上的睡衣什么都没有,他连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林鹏飞说让他走他就直接不管不顾的走了。
坐电梯下到底层才知外面在下雨,他怔怔看着路灯下浓密的雨帘,还是选择走进去。
林鹏飞站在窗前看着那人顶雨前行。
五米远,十米远,十五米远......
如同提线木偶被剪掉了线,就那么突然的倒下了。
他拎起鞋柜旁的伞下楼去,伞撑在头顶却并没战胜雨势,才走了几步从腰部向下就全湿透了。
躺在草地上的徐宁是醒着的,雨水砸在他脸上也砸进了眼睛,视线里出现一把黑色的雨伞后他颤着声音开口:“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个雨天呢。”
林鹏飞慢慢蹲下身将伞撑到徐宁头上方:“就那么急着走?”
“我又凭什么而留下。”徐宁苦笑。
“凭我爱你不够么。”
徐宁吸了吸鼻子:“别再说你爱我了,真的很恶心。”
林鹏飞握住徐宁胳膊:“天亮再走吧,我让人送你。”
徐宁拼命的摇头:“你肯定又会反悔,然后再强行留住我。”
许久的沉默后林鹏飞把徐宁拎了起来:“我说让你走就会让你走。”
“我不信了。”
“你信不信现在都得回屋去。”林鹏飞边说边将徐宁打横抱起来大步向着楼道里走。
那把被扔在草地上的伞被风吹出好远,跌跌撞撞隐进黑暗,像极了他们这几年的爱情,最后不知去向再也找不见。
在上楼过程中徐宁就睡着了,林鹏飞没帮他换掉湿了的衣物,回去后直接把他脱光塞进了被子里。
几个小时的睡眠里,徐宁没有做梦,那场夜雨仿佛解开了他心头拧着的劲,他愿最后相信一次林鹏飞的承诺,他在试着与那些不堪的过去讲和。
谁也不再折磨谁,谁也不再缠着谁。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结果更好的了。
天亮后彻底放了晴,整整一夜的雨在转变着潮湿空气。徐宁醒来没看到身边的人,洗漱出来就看到单宏在餐桌旁坐着。
“起来了宁哥。”
徐宁嗯了声走过去坐下。
单宏将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飞哥让我给你的,你先吃饭,吃完我开车送你。”
徐宁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两把钥匙和一张银行卡。
车,房,钱。不知跟林鹏飞那些个好聚好散的伴比起来,他这待遇是高是低。
“我不要,你给他还回去。”
单宏诚惶诚恐:“我可没接到让我原封不动拿回去的命令,宁哥你这不是存心不让我好过么。”
徐宁端起了粥碗:“那你就直接扔了。”
单宏嘟囔道:“我可没这个胆子。”
徐宁沉默着吃饭,这些天都没吃的这么满足。以前闹了那么多次分开,林鹏飞送他分手礼还是头一次,好笑的是,那人竟然想用带标价的东西跟他把情感清算。
饭后他本想拒绝单宏要送他的好意自行离去,但他身无分文甚至都不知他处于什么方位,只得踏林鹏飞这份人情。
那天匆匆离开连钥匙都没带,到了住处楼下徐宁是借的单宏手机给艾萌萌打的电话,当初他为方便留了把钥匙给那女人。
正在上班的艾萌萌听到电话简直是疯了的状态:“你又死哪去了!我真的快报警了!”
徐宁再次搪塞过去后把钥匙的事一说,艾萌萌就火急火燎开着她那辆二手车在十多分钟后到了。
一看到徐宁她就轻叫:“你怎么瘦成这样。”
徐宁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打算回答,连忙道:“快去开门,果冻已十来天没喂了。”
艾萌萌哼道:“放心吧,我每次过来找你都有给它添食添水。”
徐宁松了口气:“那不上楼了,你送我去我妈那,我这段没去她一定急坏了。”
艾萌萌语气悲伤:“对,你还不知道。”
徐宁疑惑:“什么不知道。”
“你家阿姨的事。”
徐宁心里一沉:“我妈她怎么了!”
第14章
送他妈入住精神病院时,徐宁在次要联系人那栏落笔前犹豫了很久。
他想写林鹏飞的名字,但思考再三后没那么做。林鹏飞很忙,不可能因他妈这边的紧急情况立马现身。
所以他填了艾萌萌的。
当时他还跟艾萌萌说,是为防止直系亲属联系不上不得不填,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他绝不会让院方联系不上。
可这个他信誓旦旦遵循的承诺,还是没能守住。
田美惠上周四晚上迟迟不见儿子来,便要求护工陪她到外面等。意外向来毫无征兆。
那护工偏头痛的厉害,将她暂时安顿在椅子上急着去吃片止痛药。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椅子上的人。慌张找寻时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踩空楼梯摔了下去,当场被确认死亡。
据在附近散步的医患家属说,田美惠是突然看到什么笑着边喊边跑过去的。
时间太短,没人意识到情况多糟糕,直到发生了不幸。
院方在联系不上徐宁后将电话打给了艾萌萌,艾萌萌听到消息带着慌张和恐惧过去按照正常手续替徐宁处理田美惠的身后事。
徐宁经常突然短时间失踪,她已习惯也明白都是跟他那个神秘男友有关,她从没急着找过,但这次情况不同,她不知要怎么办,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自己的母亲仍还尚在,却要帮好友先临时尽孝,很多地方都硬着头皮向前走,对她来说确实艰难。
徐宁听完整件事站都站不稳,颤着声音问:“我妈现在在哪。”
“在殡仪馆,”艾萌萌声音带了哭腔,“我只能暂时把她放在那等你出现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