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的,别走。”严鸣游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唇齿间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方敬弋鬼使神差地跟着严鸣游进了病房,严鸣游扭转门把手的那一刻,方敬弋抬起手腕轻轻嗅了嗅被严鸣游抓过的地方,一股烟草味,好像那些白色的烟雾就在眼前。
病床自带的活动桌板被严鸣游摊开,两份午餐被摆在桌上,方敬弋坐在病床上,病房里的另外一个病人昨晚已经出院走了,这个病房里现在就他们俩。
严鸣游动手去拆方敬弋那份午餐,塑料袋不小心被方敬弋打了死结,他皱着眉头,选择采取最原始简单的方式,大手稍微用了点力,把塑料袋扯开了,里面是因为跑动而混得一团糟的菜色,排骨和青菜混在一起,土豆丝被压在最底下,方敬弋看着饭盒里乱七八糟的模样,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严鸣游扯开一次性木筷,“我挺喜欢吃排骨的。”
方敬弋微微红了脸,没说话。虽然饭菜的样子不怎么样,但香味还在,方敬弋本来在食堂就没吃几口,这会又被香味勾起了食欲,简直坐立难安,肚子突然叫了几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大声。
今天真是丢人得不行,方敬弋咬牙切齿地想,严鸣游低低地笑了起来,方敬弋暴躁极了,不耐烦地说话:“有什么好笑的?”
严鸣游看着方敬弋又要炸毛,摇摇头,把手边那份外卖推出去:“没有,你把这份吃了吧,别浪费了。”
没骨气,方敬弋边拆包装,边骂自己。
可是真的好饿。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低头吃自己的饭。
方敬弋觉得很奇妙,两个星期前,他还把严鸣游当做仇敌,见面绝对不会有好脸色,但从在车上那次以他哭到失声为结尾的谈话开始,事情就往反方向发展了。方敬弋开始在意担心严鸣游,不管是昨天的肢体接触,还是今天他们第一次坐着两人单独吃饭,方敬弋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排斥。
他发呆般地盯着严鸣游。
严鸣游敏锐地察觉到病房里多了一丝海洋的气息,甚至越来越浓,方敬弋的信息素是海洋味,严鸣游一愣,他从来没闻到过方敬弋的信息素,实在是过于新奇,严鸣游没控制住,深深的吸了口空气,空气里的海洋因子飞速地顺着气管向肺部进攻,穿过肺泡,进入血液里,开始和身体血液里的冷杉纠缠,严鸣游喉咙发紧,一股燥热逐渐从小腹升起,侵袭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看着方敬弋柔嫩的后颈,想在上面狠狠地吮出几个印记来,最好再掐住他的腰,要死死的卡住,让那截漂亮的腰动弹不得,只能在他身下。
“方敬弋,你的信息素阻断贴好像失效了。”严鸣游哑着声音提醒。
方敬弋看着面前Alpha青筋暴起的脖颈,察觉到严鸣游的身体开始紧绷,隔着病号服都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肌肉的张力,他猛地站起来,对发情期和做爱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上来,像是要从喉咙里呕出来,方敬弋手忙脚乱地捂住后颈腺体,就准备出病房。
严鸣游又拽住他了,方敬弋开始发抖,他拼命挣脱那只有力的手。
“别怕,出去之后不要再进来。”
然后那只手就松开了,方敬弋感觉心脏开始融化,热乎乎的,像是被一双手捂住了。
第6章
方敬弋是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的。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在严鸣游面前显露信息素,只不过第一次是在海边,信息素的味道和海风带来的气息混杂在了一起,严鸣游没有发现。
海边,啊,他们也是一起度过“蜜月”的。方敬弋从桌子上抬起头,拧开水瓶,灌了一大口水,才稍微清醒点,今晚是他值夜班,一会还要去查房,不能继续睡了。
只不过那次蜜月,并不愉快。因为严鸣游的军人身份,出国是不可能了,两家商量着决定去海南半个月,方敬弋坚决不同意,说什么也只肯去一个星期,那时他刚升了主治医师,生怕别人嚼舌根,不肯离岗太久了,最后他们俩只在海南待了三天,因为严鸣游也不肯久待。
那三天他们俩几乎是分开行动的,连房间方敬弋也自己另外开了一间,只有最后那天下午,他们俩在海边偶然碰到了,可是方敬弋在察觉到自己泄露了信息素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回了酒店,拼命逃离严鸣游的身边,一逃就是整整一年。
现在想起来,其实这一年里,严鸣游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他不想结婚,他不想和方敬弋亲近,只是方敬弋一开始就把他拒之门外,他们俩才显得这么水火不容,方敬弋低头把敞开的白大褂扣子一颗一颗的扣好,伸出手指轻轻把衬衣领拨弄好,直到今天,方敬弋才明白,这份水火不容,是他自己单方面的水火不容。
而严鸣游,更像是无所谓。对他来说,结婚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在他的人生中早就设定好了,至于方敬弋,如果婚后能和和美美那再好不过,但如果方敬弋不愿意,那水火不容也不是不能接受。严鸣游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深知自己也是这桩婚姻的受害者,但他对受害者这个身份从不拒绝,就那样平淡的接受了。
人生,到底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方敬弋歪着头想。
他活了26年就抵抗了26年,人人说他桀骜不驯,从不肯安静的接受一切事物,方敬弋习惯去争取,去主动,但严鸣游的人生似乎过得顺风顺水,或者说,是他主动地顺风顺水,命运塞给他的不堪和不公平,他都坦然接受了,他永远是被动的。
人生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塞进婚姻的枷锁里。
更令人难受的是,在这个枷锁里,只有方敬弋不甘和痛苦,另一个人早已坐实了那个受害者的身份,从不肯抗争。方敬弋拿过手边的查房表,拖着步子向外走。
军人从来不肯真正的睡熟,他们永远保持一份警惕。
所以严鸣游在方敬弋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方敬弋走近,认真观察他的点滴速率,主动坐起身来让让方敬弋看腺体伤口。
方敬弋在工作的时候真的很认真,他会轻轻把查房表放在一边,然后站在严鸣游的身后,戴上手套,在腺体上按压,连语气也不自觉的温柔下来,时不时地开口询问“这样疼吗”,然后歪头听严鸣游的回答,一笔一划的在查房表上记录症状,最后是观察点滴速率,嘴里会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以免自己忘记。
严鸣游垂着眼睛听他小声念叨,又慢慢拆掉手套。
“垃圾桶满了的话,”方敬弋转了转笔,看着垃圾桶里满满的卫生纸,皱着眉头说话,“可以叫护士帮忙倒掉。”
严鸣游迅速看了一眼垃圾桶,又收回了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不太方便,我明天会自己倒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方敬弋疑惑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严鸣游,叹了口气,“我帮你吧,免得病房里细菌滋生。”
说着就要蹲下去,手指已经把垃圾袋的边缘提起了,方敬弋敏锐地吸了吸鼻子,捕捉到一股冷杉味,大脑还在缓慢地转动,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红着脸跳起来,像被火烧着手似的缩回了手。
严鸣游也难见地红了耳朵,还有些委屈地辩解:“说了不太方便…”
“你变态啊你!”方敬弋又炸毛了,红着脸喊,“谁知道你会在病房里…”
自慰。
后面那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方敬弋觉得憋屈死了,严鸣游是什么发情A吗,住院的这几天都忍不了,还得在病房里自慰…他看到垃圾桶里那堆卫生纸就觉得烦,咬咬牙齿忍着暴躁就想走。
“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啊,”严鸣游在方敬弋背后开口,语气认真,“信息素,太好闻了。”
是海洋味的,严鸣游没闻过几种信息素,但他直觉就觉得没有人的信息素会比这股海洋味更好闻了。
方敬弋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就那么站在那儿,没有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严鸣游以为世界静止了。
对一个人说你的信息素好闻意味着什么?
信息素是这个世界里最具有性魅力的一样东西,它能够轻易地挑起人的情动和性欲,可信息素能挑起性欲是一回事,觉得信息素好闻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好像约炮和做爱的区别,约炮只有做,做爱除了做还有爱。你的信息素好闻,我想和你做爱,不是约炮,是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