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姐是前年嫁出去的,第二年就怀上了,因此母亲没少拿她相比较。
张灯结彩的李府门前满是祝贺的人群,李家是医药世家,从上个朝代开始就一直留在京城当御医,又乐善好施,因此备受百姓敬戴。
她那文文静静的姐夫脸上堆满笑意,见到他们连忙走过来,“母亲,清儿在院子里。”
“行,你忙你的,我和五丫头自己过去。”将军夫人摆摆手,扭头呵住转身要溜的女儿。“去哪儿?”
“嘿嘿嘿......”被抓包的薛语盈傻笑两声,想蒙混过关。
她走回来抱着母亲的胳膊,“娘,我在府里闷了许多时日都快憋坏了,爹爹好不容易不在家,您就让我出去玩玩嘛~我就去找刘佳宁,哪儿也不去。”
“不行!”将军夫人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别人家的姐妹也比自家的姊妹强么?你说你都还未见过你四姐,风风火火就要走,成何体统!不许出李府半步,不然你爹再教训你时我可不会再替你说话。”
“行行行......”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在李府转了几圈,无聊透顶,不是一对对的夫妻就是怀着二心的少男少女,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还是去看四姐吧,哎。
穿过长廊转进后院,葱郁的树荫下坐着一个青衣男子,薛语盈抿了抿唇,再也不能拿之前的眼光去看待他。
仇人变成恩人,这感觉怎么说有点儿微妙。
宾客都在前院,后园里很静,绣花鞋踩在枯枝上沙沙作响,谢晏回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狭长的石子路只容许单人经过,谢晏回不做声的摇着轮椅挨着一边的灌木丛,要给她让路。
他怎么突然用上轮椅呢?薛语盈知道他腿有伤,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坐轮椅,难道真像二姐说的那样,他的腿伤很严重?
薛语盈与他擦身而过,谢晏回往里偏了偏,半个身子湮在灌木丛里。
薛语盈又退回来,问他,“你一个人?跟着你的侍卫呢?”
似乎讶于她会开口,谢晏回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她,“他有事出去一会儿,我就在这花园逛逛,无碍。”
薛语盈不认同的皱眉,“他能有什么事,他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么?”
谢晏回抬头看了她两眼,声音淡淡的,“他家母身体抱恙,我让他回去了。”
“哦,”薛语盈也冷静下来,站在一边。
两个人从没有如此平和的说过话,一冷场就没有话题再接下去。
谢晏回看她不像是要走的样子,只好自己转动把手给她挪地方。还没移动几步,一只温软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之上,他抬头望着她,不知她此欲何为。
少女半弯着腰,两边的碎发随风扫过男子面颊,薛语盈没有注意此举已经逾矩,朗声开口,“我来吧,你去哪?”
纤纤玉手搭在男子肩上,谢晏回身体猛然僵硬,薛语盈视线还落在轮椅上,有些出神。
说起来关于他的腿伤她也略有耳闻,当年他还小,十一二岁的年纪从疾驰的马上救下表妹,听闻他们还有婚约在身,后来他的腿伤一直不见好,女方便闹着取消了婚约。
一个心里想着事,一个面沉如水。
“就在这里停下吧。”谢晏回沉声道,
“哦”她将轮椅摆正,固定好。自己也坐到一边的石凳上。
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谢晏回不耐烦地挑明,“我的意思是,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了。”
“哦,我不忙。”她随口答,视线仍旧落在他腿上,很久才反正过来他的意思,惊愕的抬头,将男子眼中的隐忍看在眼里。
薛语盈沉默了片刻,“我……退婚的事很抱歉,我不是针对你这个人。”
男子神情漠然,半阖的眼里翻江倒海般,最后化作一声,“嗯,知道。”
该说的都说了,以他们两的情分这回真没话可讲了。
“那什么,我就先走了。”
“好。”
快走出院落的时候,薛语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直直撞进他看过来的眼里,浑身酥酥麻麻一通,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涌上来,压都压不住。
她把这一切归咎到黄历上,真是撞了邪了。
她去看过四姐,欢欢喜喜的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儿转悠。
谢四姑娘笑她,“喜欢就自己去生一个。”
“四姐,你又取笑我。”
“你都大一把年纪了,我都替阿娘犯愁啊。你要是再不抓紧,我可要见人就给你说亲了。”
两姐妹调侃了几句,传饭的人就来了。
吃饭时,她为了躲着相熟的长辈,特地坐到皆是陌生面孔的桌上。
隔壁饭桌上有人聊到,问,“那谁的腿伤如今怎么也不见好,真是可惜了。”
她望向正堂那边,谢晏回同边上的女子不知那边又在讲什么,两人入神的很。
她回头的功夫露出自己的面孔,那桌谈话的人看到她,咳了一声,“都是个人造化。二公子长的俊,年轻有为,挺好的。”
先前讲话的那个个妇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贼眉鼠眼的摆手道,“再好的家室又能怎么样?你看连那家都要熬成老姑娘了,还不是闹得跟什么一样?不就是嫌弃他的腿伤,”说着用手遮住嘴,眼神飘忽,“我听说啊,谢二公子他是不行,所以……”
面色越来越沉的人再也听不下去,碗筷砸在桌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一行人皆看过来,她淡淡的抬起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满嘴跑火车小心烂舌头。”
说话那人心一惊,见她神情阴霾,被那阵仗唬住了。
过了一会儿,又咽不下气,小声问一要好的妯娌,“此人是?”
那人也小声的回,“就是你说的那位。”
她才闭上嘴。
没有胆量的小市民最忌讳说闲话说道正主身上。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表妹,谢晏回刚同她讲了几句话,耳边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愤怒的少女尤为显眼,在清新的襦裙的作用下显得有几分俏皮,他多看了两眼,余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那个瑟瑟发抖的妇人身上。
才不急不忙的收回视线。
她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吃了多少亏,总记不住疼。
第4章 第四话
鸟静桃花林,水坐兰苕渚。
满湖光亮,千万盏河灯顺着江水涌下,湖面上停着几张精致的画舫船,清辉月光照得四周祥和安宁,如此良辰美景,有人却宁愿躲在树上昏昏欲睡。
“姑娘,姑娘,来人了,您快下来吧!”流光在树下急的团团转。
少女身上裹着斗篷,双颊绯红,嘴角的胭脂早已入肚,听到声响悠悠然睁开眼。难得肯放她出府,结果所谓的溜达溜达就是精心打扮一番穿一身花哨的新衣裳,手里还被塞了一把蒲扇,身后跟着两个形影不离的侍女,随着人群涌到街上,多愁善感的走一走。最好放两盏灯时能和一两个体面的公子哥搭上话,能相互心怡就是意外之喜了。
虽然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但他大嫂嫂,三哥和母亲尚在府中,任她一张嘴怎么也坳不过三人,全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她生无可恋的看着自家大门在眼前合上。
刘佳宁也不知去了哪儿,她先去吃了饭,等实在混到无事可做,只好去街上凑热闹。
大街上满是穷秀才,张嘴就来诗,酸得她头皮发麻,绕到水边时发现人也不少,大多是着女子含情脉脉的祈福,把自己的未来依托到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
听多了很没意思,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她刚爬到下游的树上得了会空闲,还没来得及感慨人生,人群就顺着花灯熙熙攘攘的涌过来。
花朝节啊花朝节。
和她有屁的关系,去他娘的嫁人!没人愿意娶,她还不乐意嫁呢!
路面上待不了,那就去水上。
“去,给我弄艘小舟来!”她指着另一个侍女道。
那绿衣侍女名叫可可,闻言都要哭了,“姑娘,你就别支我们走了,夫人临出门时千咛万嘱的让我们一路跟着姑娘您,一步都不可离开!”
“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我就在原地等你,给你半盏茶的功夫,得不到小舟你也别回来了。”
“去吧。”流光知道知道姑娘既然说了这话就不会离开。
那绿衣侍女得了吩咐这才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