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源道:“墨曜若要堵住你的嘴,只需让你等死便好,为何要救你,我虽不知他为何要救你,却知道必然不是你说的原因。况且他如此神勇,我怎能杀得了他?”
曾步裹眼中闪过一阵阴冷,冷笑道:“不要急,你会知道的。这里离上鲁国有数千里之遥,上鲁国的大军开不到这里。你可是一张好牌,他若想保住你,你说他会怎么做?”
陶源背脊生寒,他会怎么做?
“在这茫茫雪山中,除非有当地人做向导,否则便是能到了这里,怕也只剩半条命了。嗯,人人称颂他天生神勇,但人力怎能与天力相抗。到了这里,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你说,是不是?”
一阵寒风卷进来,门忽然被人一把打开,一个男子跑进来。
“琅璞殿下,刚收到的消息,三日前上鲁军队已到达邾国西南边境。”来人面容年轻,约莫十八|九岁模样,双目有神,用钦佩的眼光望着曾步裹,将其他的人都当做空气般的存在,竟是毫不在意。
陶源打量着来人,看他的那身白色的毛皮冬裘,应是这里的族中要人。
曾步裹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问:“怎么可能?消息确切吗?”
“我也是奇怪,这上鲁大军怎能如此快速推进千里?也罢,想来是因为这山里闭塞,传言越传越虚。我即刻下山,去弄弄清楚。”来人一拱手,推门而出。
陶源心道,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甚为忠勇,怎会跟着曾步裹行|事呢?不禁暗道可惜。
曾步裹带着一丝迷惘望着陶源,似乎想看清眼前这人到底身价几何。不可置信地问道:“上鲁国国君会如此荒唐,用百万将士的性命冒险,不远千里来救一个女子?”
陶源本也觉得难以置信,却很高兴能激到曾步裹,一思索,道:“上鲁国国君不会做荒唐事。”
“琅璞殿下,王上派了人来传言,叫你速速放人。”忽然门又被人撞开,来人神情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
“什么?”曾步裹霍然站起来。自己这位大哥,虽然蠢笨,但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吧?对正在通缉的自己放话,叫我速速放人?等等,而且他怎么知道我绑了人?
“启禀琅璞殿下,刚才山下来了好多人,看装束似乎都是南边来的。”门外又冲进来一人,向曾步裹禀告道。
“好多人?怎么可能?”曾步裹来回一踱步,道,“叫我们的人出动,他们不可能有许多人手,必定是虚张声势,趁他们对地形不熟,叫他们有来无回。”
禀告的两人匆忙而出。
邾北赏雪
曾步裹一抬眼,正好看到陶源趁着门一开一合间,偷瞥屋外的情形。
“你对这里很好奇,是吗?”曾步裹问。
“唔,我确实好奇,你为何要将我绑来这里?虽然有邾王的通缉令,但你若躲在此处,不再抛头露面,谁也找不到你。”陶源道。
“谁也找不到我?然后一辈子做个安逸庸人,碌碌无为吗?”曾步裹一撇嘴,冷冷嗤笑道,“没有意义的苟活,我是不屑的。我邾国囤百万大军在莫兰山边境上,无法突入上鲁国边境一寸,难道上鲁国不是准备开战日久?否则他又怎能抵抗我黑骑军鏖战半月之久?要是没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又为何在随城会议上如此收买人心?”
陶源一愣。
曾步裹嘲道:“他墨曜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你以为他是等你这么多年?”
“他那王后之位空悬着,还不是要吊着各国的胃口,因为他确确实实不想与某一国联姻,那位置空着,才是让各国都存了念想。”曾步裹道。
门外的风雪声似乎越来越猛,门缝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响声。门上忽然传来清晰的“咚咚”敲门声。
陶源暗想,之前这里的来人都是直接推门而入,说明这些人未受礼训,料来是在本地的族人,从未进出过邾国王室,而这次的来人显然不同。
“进来。”曾步裹道。
门不徐不疾打开来,寒风混杂着无数白色雪花卷进屋中,一名红衣女子站在门口,目光凛冽地望向屋内。
“哈哈哈,原来是我的福将。”曾步裹笑道。
陶源暗自心惊。墨曜曾说映雪是他的人,这到底是何种含义?映雪显然是曾步裹信赖的侍从,直到今日如此潦倒,也将她带在身边。曾经自己如此信任她,但她背叛了自己。曾步裹似乎也很信任她?她到底忠于谁?
映雪环顾屋内,正撞上陶源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一愣,似乎被针扎到,急忙转头。
曾步裹扫过陶源一眼,转头问道:“映雪,你早就认识须句趣?”
映雪毫不犹豫,立刻正色答道:“映雪自小流落街头,哪有机会认识这尊贵的须句王族,只是曾在须句王宫的城墙下远远瞧见过她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错。我也记得那一刻。”曾步裹傲然笑起来,当年高高在上的须句公主如今却是自己的阶下囚,刚对映雪起的一丝疑虑已全然消散了,问道,“来来,快说说你这次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殿下,阿比族人抵挡不住,族长和他的四个儿子都已经……已经都被他们抓了。”映雪低垂双眼,神情似乎有几分悲愤交加。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曾步裹难以置信地望着映雪,“抵挡不住?他们来了多少人?”
映雪急匆匆道:“不知道多少人,只知道很多,上鲁国的大军已经到了雪神峰下,距此不足一里。您快走吧。”
“走?走去哪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天神下凡厉害,还是我手中这神族血脉厉害?”曾步裹冷笑起来,道:“映雪,你守在此处,看好何煦。”
曾步裹忽然站起,抓|住陶源的后领,一把将她拽起,道:“须句趣,你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吗?我现在就满足下你的好奇心!”
映雪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曾步裹一把拉开门来,裹挟着陶源朝外走去。
陶源被他箍着脖子,几乎窒息过去。集中念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脸上一阵裂痛,是风冷冷刮在脸上。
远处是延绵的雪峰,面前的山峰形状就像是一个白袍飘飘的仙人。眼前是一片白雪覆盖的平缓坡地,这坡地周围没有任何植物,却在不同的角落中散落着一些巨石。
“须句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曾步裹忽然用手一指坡地附近的巨石,“你对这个地方有没有觉得有几分眼熟?”
陶源打量着这些周围,生出一丝怪异感来。这些巨石……
“伏氏巨灵阵,号称是须句王宫里最美的风景线。想当年为攻破须句王宫,我曾寻找上古典籍,在此处对这个阵术研究月余,仍无所得。却没想到当年你王族根本没启用这个阵法。”
须句王宫里最美的风景线?这些巨石的排列位置和须句王宫中的完全一致。那是幼年时她和映雪最爱去的地方之一,这些巨石间野生着各色鲜花绿植,是王宫中唯一一处充满野趣的所在。可是这,竟然是伏氏巨灵阵?伏氏巨灵阵,似曾相识的名字……她曾在何处听说过?何处?
陶源灵光一闪,古籍……和麓书院的古文考试中有这一段?!伏氏巨灵阵,上古神族遗留人间的阵法,虽千军万马亦不能破。当时当做传说来看的古文,难道竟是须句王族的秘传?可为何父母从未向自己提起过?
这许多年来,自己心中始终飘着一丝说不出的疑惑,此刻终于落到了实处,如果须句王族手上没有利器,又如何能做到国师当年说的“王族在,国在”?如果有这伏氏巨灵阵,此话才不算虚言。
可是父王和母后为何从未向自己提起?当年须句王宫被攻破时,为何父王不启动此阵?
母亲当年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这是我和你父王的命运,但不是你的命运。”……难道……难道他们不愿启用这阵法,是因为他们认可了这命运?
“你已知我神族后人的身份,你不怕吗?那日会场上,我差点就杀了你。”陶源道。
曾步裹警惕地一瞥陶源,微微摇头,一眯眼,嘲道:“那日|你在会场上还未真动手,就受重伤晕死过去。要我说,你们这哪里是神族血脉,根本就是王八血脉。”
陶源一阵愤怒,心中又隐隐升起一阵苦涩,忽然察觉到曾步裹刺中了自己心中暗藏的隐痛。为何仇人近在眼前,神族血脉却仍要受不能杀人的约束,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可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