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曜心里掂量下,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怪异感,一下坐起来,疾声道:“我要去看看。”
云盛瞬间石化,愣愣道:“额,这个不好吧。”
墨曜一瞪眼,这云盛越来越不像话了。
云盛惊慌失措地解释道:“徐太医说您要……”
墨曜已经一掀被子,站起来:“你岂会不知?我何时需要遵医嘱过?”
“君上,君上……”云盛见墨曜已经踉踉跄跄摔门而出,急忙追过去。
温泉中空空如也,暖云客栈中翻遍了,也没找到人。墨曜惴惴不安地回到屋里,见书桌中间端放着画轴,那画轴下压着一张纸。
他扑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上面是用古文字写的一行字:曜,我很快回来,等我。
雪神峰
陶源默默环顾四周,谷国使臣的这个驿馆虽然比暖云客栈小,也别有一番清净雅致。
“额……陶源。”何煦彬彬有礼招呼道,对她的这个新名字还不太习惯,“你是来寻我的吗?”
他望着站在门口的人,自从那天之后,他一直在等着她来,等了这许多天,她终于来了,却又不太像他想象中的样子。
陶源走到何煦面前,一笑,道:“你难道没在等我吗?”
等了这许多年……为何现在才来?何煦一时语塞。她依然和以前一样,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只是她的神情冷淡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陶源道:“你怎么会知道墨曜和映雪会面的时间地点?你想告诉我些什么?”
何煦微微一怔,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墨曜为何要赠药救曾步裹?这几日心头反复思忖的问题,墨曜为了留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迫切想知道答案。墨曜那一晚去见映雪,连云盛都没有带在身边,那么何煦是如何得知的?除非他知道曾步裹的行踪。
陶源垂下眼眸,微微蹙眉,有些伤心又有些迷惘,道:“要不是那一天你带我去亲眼所见,我还一直被墨曜蒙在鼓里……虽然七年前逃过一劫,但如今生如浮萍,无根无的,也不知道该信谁,该恨谁……”
“跟我走,我们去……”何煦道。
他说不下去了……何煦啊何煦,你到底和以前不同了……陶源抬起头来,接他的话,问道:“去雪神峰吗?为何不能在这里说?”
何煦眼神一滞……雪神峰?……
“煦王爷,你如此优柔寡断,怎成得了大事?”一阵猖狂地冷笑。
陶源背后忽然闪出一条灰影,颈后一痛,瞬间失去了知觉。
十国会盟在混乱中收场。各国使臣都纷纷回国,着急着向国君禀告会盟的经过。
邾国的新国君曾步庆回国后立刻颁发了追缉诏令,命令全国缉拿,且通告各国协助缉拿曾步裹。邾国的实权人物琅璞王子忽然变成了臭名昭著的过街老鼠。
上鲁国的大军一改往日里谨慎低调的作风,骤然出击,横扫中原大地。大军所到之处,诸小国国君无不吓得瑟瑟发抖,纷纷献出归顺书,争先恐后地向上鲁国俯首称臣。
上鲁国的中军帐中,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们,此刻恭敬地垂首站着。寂静中,等待着中间的人发话。中间端坐的人,神情严肃,周身笼罩着冰寒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墨曜端详着案上铺开的九州地图,手指沿着一条白色山脉缓缓移动。
“古北山脉?”他问道。
人群中的一名将领道:“启禀君上,古北山脉地处桑国、谷国、邾国三国交界处,之前一直是阿比族的地盘,十几年前归顺于邾国,其族长之女嫁给了邾国当时的国王曾望,成为邾国的王妃。此女后来没过几年就离开了人世。但阿比族人在邾国内政中最近这些年越来越受重用,担任了不少要职。”
“嗯,因为曾步裹便是阿比族族长之女所生。”他淡淡点头道,目光地在地图上搜索,随着那条白色山脉起伏游移。
那些白色山脉上,画着星星点点的雪峰。他伸出两指,在那群白点中一戳,道:“雪神峰。”
陶源打量着眼前的屋子,这似乎是一个久未有人居住的小屋,四壁都是粗|壮的松木密密累起来的,四周没有窗,只有一个门。屋里生着炭火,但挡不住的寒气依然从墙缝中侵袭而入。屋里的两人冷冷地对坐着,冷冰冰的空气又被添上了一份严寒。
陶源望着眼前的人,火光映射下只见到他被照亮的侧影,看不清神情。她冷哼一声,道:“煦王爷之前还说上鲁国和邾国暗中勾结,灭了须句。没想到你才是和曾步裹一伙的。”
陶源的目光像利箭一般,何煦浑身一颤,不敢回看她。
沉默半晌,何煦轻声道:“陶源,虽然你希望我叫你现在的名字,但我还是喜欢你像以前那样称呼我。”
像以前那样称呼你?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我改了名字也还是以前的自己,但你即使沿着以前的称呼,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了。此时此地,暂不宜激怒对方。
陶源问:“何煦。这是什么地方?”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门忽然被人打开,明亮的白光漫射|进来,门又被重重关上,一个灰影一闪而入。
“桃源圣手,你问错人了。煦王爷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陶源一侧目,果然见到那张阴郁的脸飘到眼前。曾步裹正神气活现地站在她面前。自从十国会盟的会场上他逃窜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多日,他的面色看起来似乎已经摆脱了瘟疫,只是神情却比之前更加阴郁。
曾步裹冷冷笑着:“这里便是雪神峰。”
“邾北古北山脉的主峰?”陶源道。
“是的,也是我母族阿比族的发源地。邾王当年为了统一北方各个山地部落,娶了这里的族长之女。”曾步裹道。
陶源笑道:“嗯,这么说,邾国国君已经发布了对你的追缉令了?所以,你只好跑回到你母族的发源地来?”
曾步裹脸色铁青,轻咳一下,道:“不错。我那蠢大哥四处通缉我,我只有在这里才能活下去。对了,听煦王爷说……你和墨曜君情意绵长,你说那墨曜君会不会追来这里?”
陶源一阵毛骨悚然。不会,这里是邾国的北部,上鲁国国君应不会来这么远的敌国他乡冒险。狠狠瞪一眼何煦,他竟然将躲在会场废墟下偷听的内容告诉曾步裹了?原本心中对何煦虽有不满但始终还怀着一份愧疚,此刻顿时烟消云散。
曾步裹见陶源脸色一变,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想当初,邾国只是一个北方游牧民族的联盟,纵有野心,却也没有这本事弄出来这么厉害的瘟疫。须句趣,你不该早些想到吗?南人才喜欢这些弄这些波澜诡谲的事。”
陶源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曾步裹的话像在陶源心中上砸上一个钉子。
七年前,那瘟疫的毒源……
不会,不会,这七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上鲁国,眼见到普通百姓的生活,因为物产相对富饶,百姓性情更为平和,仓禀足而知礼仪,生活富足的人,有何必要去做那些奸恶之事?
“你想想,曾经须句神族的信徒遍布天下,七年前,虽然是上鲁国的国力最盛,须句次之,但若论威望上鲁却远不及须句。七年前,须句若为未来女君选了何煦,那便是选了与上鲁国做对。上鲁国岂会容你?”曾步裹又步步紧逼道。
何煦朝陶源挪了下,道:“只要你愿意,我们……”
话只说了一半,他后背忽然遭到一记重击,扑通一声,便软到在地上。
曾步裹一拍手,笑道:“啧啧啧,这煦王爷真是……连我都看不惯他了呢……哦,对了,须句趣见到前任遇险,似乎一点也不吃惊,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真是女中豪杰。”
陶源道:“你的本事便是坑自己人,比如你的兄弟、你的得力下属、你的亲人。谁和你合作,都免不了被你害惨。我为何要吃惊?”
曾步裹脸色一阵发青:“计谋才是权力的游戏规则。那墨曜还不是一样?他一方面把你骗得团团转,一方面又偷偷赠药给我。他与我比起来,真不知道强在何处?说起来,我真该谢谢你,那五星解毒丸真是药到病除,不愧是桃源圣手和须句神药呢。”
见陶源不吭声,他又继续道:“我是不计较过往的,今日只要你助我杀了墨曜,他上鲁国便会大乱,于是天下亦大乱。我族人悍勇无比,我那傻大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们联手,夺下天下。也许千百年后,人人都会赞颂我们这段旷世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