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疯狂朝外涌去。
陶源只觉得身下一空,地面竟毫无征兆地坍塌出一个大洞,整个人往下一沉,飞速往下落去。
刚才还虚弱得需要身边两人借力才能勉强站住的墨曜,倏忽间已恢复了龙精虎猛的神气,奋力一跃,顺手将身边两人向门口推去,在半空中捞起陶源,将她一把护在怀中,两人一起跌落塌下的地洞中……这一天太漫长,渴望了几百次,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姿态来抱住你,墨曜在心里叹息一声,刚才白白踌躇了这么久。
墨曜一手搂住她,一手遮蔽住上方落下的碎石,足尖在空中点过几块巨大石柱,脚底生风,在快速下落的石块中左右腾挪。
陶源有些恍惚,这一刻似曾相识,那日在北武城的大榕树上他也是这般抱着自己纵横飞跃。
墨曜抱着陶源,足尖点地,落到地面,周围传来巨石落地的“砰砰”声,震耳欲聋,趁微弱的光亮尚未消失前的一瞬间,看清几个巨大石柱间的间隙,将身体挤入那团狭小空间中。上方落下大块条石很快堆砌起来,挡住了所有光亮,两人瞬间落入一团漆黑中。
“陶源,你怎么样?”他的声音紧贴着耳边传来,“陶源,陶源……”
他的怀抱还是如此轻柔温暖,陶源昏昏沉沉地想着,那声音渐渐遥远起来……
故事情深
或者这只是一个门槛,只是一个代价,对于超乎容忍的罪恶,就是需要神族后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斩断恶源?刚才多好的复仇良机,可惜竟然错失了……神族血脉不可杀人……陶源昏昏沉沉地想着……怪不得国师总说愤怒就是伤自己……五脏六腑又传来被烈焰炙烤的剧痛,控制不住地一阵痉|挛。
手被人紧紧握住,耳边是他有些粗重的呼吸:“你怎么样了?陶源,陶源!”
他的话音中带着苦楚……我真是好傻,怎会不信他,他果然陪着自己一起,去哪里都陪着自己一起……陶源想要强打起精神来……
墨曜感觉到怀中的人被伤痛折磨得蜷缩起来,不停颤抖着。心痛到无法自已,紧紧握着她的手,紧紧搂住她,陪着她一起承受,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这份痛苦,恨自己能做的太少……
这种无助的感觉,带着些久违的熟悉,上一次是七年前,再上一次就更久了,那时候自己还很小。
自己对生|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那时候刚开始学习骑马,个子还没有马儿的小|腿高,他天生就喜欢驰骋的感觉,却总是控制不好,每次摔下来时,教习们都只是远远看着他,耐心等着他自己起来。他知道,这是父王刻意要求的,谁也不会来扶他,必须自己站起来。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又一次狼狈地跌落下来。那草甸很柔软,身上穿的习骑服很厚实,发挥了很好的保护作用,摔得并不很疼。他生出一丝偷懒的心思,想在这里多躺一会。
和平日不同,一阵急促的脚步来到他身边,将他小小的身躯抱起来,搂到怀里,柔软的大手在他的背上、臂上、臀上、腿上一阵轻抚。
“曜儿,曜儿,摔哪里了?娘|亲给你揉揉。”耳畔传来焦急的声音。
幼小的他惊呆了,平日里不能入围场的母亲竟难得地去探他的骑术课。
他指向感觉良好的右腿,哽咽着说:“娘|亲,这里疼。”
母亲轻揉着他所指的地方,低声哄着他。自小不会流泪的他,那天竟然疼哭了。
后来,母亲离世了,他无助地哭了一夜。再也找不到那种被温柔笼罩的感觉。
直到在那银杏树下,见到手捧着小雏鸟的她。她说“它已经受伤了,你轻一点,再轻一点,再轻一点”,她说“鸟中之王,也怕疼啊”。一瞬间心弦被触动。
才明了,自己这多年来刻苦勤勉地修习帝王之术,学习着冰冷地漠然地对待周围一切人和事,但心中隐藏在最深处的渴望,却只是那一抹温柔。
仿佛是天赐良缘,太师说她是上鲁国未来王后的最佳人选,那一刻自己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想要接近她,笨拙地想办法搏取她的关注。直到忽然疫情四起,到处奔走,一场重病醒来,竟然接到她的噩耗,恨过,痛过,无法置信,难以置信。
多年来暗中追踪当年须句灭国的内情,表面上看是为上鲁国,只有自己心里明白,那暗含|着无法言说的,寻她,挖出害她的幕后元凶。
可是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获胜,但是……如果失去了她,那这胜利还有何意义?
怀中的人已经失去了知觉,墨曜紧搂住她,心一点点沉下去。
陶源渐渐苏醒过来,口中是一片咸涩的腥味,眼睛上被一片温热的东西若有似无地轻轻覆着,血管中还残留着僵硬的痛感。怒火已经从她的躯体中退却,一些微凉的感觉灌注在她浑身每根血管里,五脏六腑的灼热感减轻了不少。
睫毛微微颤了下,那片温热的东西忽然离开了,额间落下他轻柔的一吻。那片温热竟然是墨曜的脸颊?
一团漆黑中,他的胸膛起伏着,近在眼前的声音带着些激动。他轻声问:“你醒了?”
陶源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猝不及防的温热气息轻柔又密集地落到脸颊上。
“陶源,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陶源想到有些事要问他……脸上一凉,你,你哭了?
墨曜一边流泪,一边亲吻着她的脸颊:“我想你,担心你,心疼你。对不起,我说了那些话……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还好吗?”
陶源有些恨自己,简直毫无抵抗力……国师当年说得没错,女人一旦爱上了就没脑子了。可是……那时他竟然跳下来和自己一起。
“这里好黑。”陶源自言自语道。
一阵微弱的光亮。陶源看清周围林立的巨大石柱,他的发髻已经松散,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衣服上有不少碎石刮痕,手腕上带着血迹。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陶源想笑,却只感觉到一阵心疼。
那光亮只是一瞬间,又暗下去,陷入黑暗中。这阵光亮是他左手无名指上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陶源问。
“寻源术。”墨曜道。
“寻源术?能发光的法术?”陶源好奇,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称。
“发光并不是目的。”墨曜在黑暗中笑起来,“七年前,我便想要寻你,将我所学过的所有追踪的术法集成起来,但始终未成。直到在九别峰上和你重逢。那时候,我怕会再次失去你的踪迹,后来终于寻到办法。”
“那时,你落下了一根长发在我的披风上,我便用此长发做引,竟成功了,我能感觉到你在何处,还有,你好不好……寻源,是我起的名字。”墨曜道。
所以,当日自己再去九别峰上探查五星玉露时,他也去了。所以,在北武城时追索毒源时,他也去了。所以,在洛冰城,他能那么凑巧在街边捡到自己。所以,在须句冰原上生死徘徊的边缘,他能将自己带回来。所以……
“曾步裹说,按照我的模样找了个戴面纱的女子,布置了陷阱。”陶源道。
“我早知那不是你,只是假装中计。”墨曜淡淡笑着。
“可须句已经亡了,我也不再是王位继承人。”陶源道。你为何要寻我?心中升起一阵晦涩。多年前开局的天下之争,现在还在继续吗?
“七年前,和麓书院,对你一见钟情。不论你是须句趣,还是陶源,你都是唯一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他浅浅吻着陶源的额头。
七年前,和麓书院,一见钟情?
墨曜苦涩地叹息道:“为何总是不信我,你好傻,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可为你做一切事,为你伤,为你……”
陶源心中一紧,用额头压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墨曜轻吻一下她的额头,继续道:“那时初尝喜欢他人的滋味,不敢表达。直到目睹何煦送你芙蕖花,那时我心里……”
他忽然语塞,陶源追问:“嗯……如何?”
那时心里好酸,那时才忽然意识到心仪一个女孩,是要勇于说出来的。又怕已错失良机,被他人捷足先登,着实懊恼又懊悔了好久。
他沉默了一会,才艰涩地答道:“很难过。”
“须句趣,须句趣!你还好吗?你能听到我吗?”一阵模糊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