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染冬已闪身上前,屈膝撞她腘窝。
银鹊哪受得住,扑通一声再度跪下去,膝盖撞在冷硬地砖,发出声闷响。
魏鸾抬眉,淡声道:“让你跪就跪着,急什么。”
银鹊哪还敢出声,提心吊胆地跪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才听门外响起卢珣的声音。随即,他应命带进来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向魏鸾道:“少夫人,这是江通,府里就数他鼻子最灵,也常帮主君办事。”
能给盛煜当鼻子的人自然很出色。
魏鸾让染冬将那披风递过去,道:“劳烦你闻闻这上面的污点,再闻闻她的手。”
江通应命,先闻了衣裳,再去闻银鹊的手。那位不肯,被卢珣钳着肩膀递过去,痛得龇牙咧嘴,连额头都有汗珠冒出来,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江通细细嗅了两遍,连指甲缝都没放过,才起身道:“回禀少夫人,她手上的味道跟这衣裳上的相同。”
果真是她!
魏鸾眸色骤寒,沉声道:“说!这东西哪来的,谁指使你害我。”
“我没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银鹊慌忙矢口否认。
旁边江通道:“据属下所知,这东西本身没毒,只是有些人会拿它来驯狗。像是性子烈的獒犬,刚抓来时天天闻着这味儿吃饭,若是驯犬时出岔子,远远丢点这东西,就能把它引开。”
这话一说,不用魏鸾再提,卢珣都已明白了过来。
他的脸霎时阴鸷,怒而蹲身,铁钳似的守扼住银鹊的喉咙,“不想受罪的话就老实说!”见银鹊挣扎着还不开口,五指用力,轻而易举便将她拎起。
银鹊哪受得住这个,断续道:“我……说……”
手指松开,身体摔落在地。银鹊蜷缩片刻后才喘过气,狠狠咳嗽之间,脸已涨得通红,知道跟前这位爷是手段很辣的主,再不敢强撑,道:“是谨鸢,她抓了我的家人,让我把膏药贴到少夫人身上。我要是不听,她就……”
“杀了他们?”
“嗯。她毕竟是王府的人,奴婢身份低微,不敢跟她作对,求少夫人饶命!”银鹊缓过力气,自知无处可逃,拼命垂泪求饶,将前后经过说清楚——
最初是谨鸢给了她好些银子,让她居中挑唆,劝说盛月容背着盛老夫人去梁王府见沈嘉言,后来谨鸢为她的父母兄弟寻了前程,让她留意魏鸾在盛家的动静。直到前几日,谨鸢忽然翻脸,拿家人的性命威胁,让她今日将这药膏贴在魏鸾身上。
药膏不过指甲盖大,她贴完后,布片被扔在茂密草丛中,无从找寻。
若不是卢珣在,恶犬撕破魏鸾的披风后就更无迹可寻。
而银鹊事成回府后也可悄悄溜走,在谨鸢的安排下远走他乡。
魏鸾听罢,只觉满身恶寒。
那些獒犬何等凶猛,扑在身上胡乱撕扯,半条命都得丢了。到时候她容貌尽毁半死不活,往后如何立足?就算有人想追究深查这件事,凶手早已逃匿,银鹊已失踪甚至被灭口,想找到线索实在不易。
没想到沈嘉言满口清雅诗文,嫁入王府有了势力,竟能狠心至此!
魏鸾紧握十指,竭力克制情绪,正欲提着银鹊去找盛月容,忽听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旋即,紧掩的门扇被推开,一道魁伟身影卷着春日暖风踏进门来,玄底黑纹的衣角扬起,腰间悬着的剑轻晃了晃,冠帽之下眉目冷峻,如峰岳端然而来。
她瞧着从天而降的男人,腾地站起身。
“夫君?”魏鸾几乎不可置信,“你回来了?”
“刚回来,见这边聚了人,过来看看。”盛煜大步入内,目光从跪地哭求的银鹊身上一扫而过,瞧见卢珣眉目森冷,面带怒气,染冬也是满脸愤慨,猜得是有事,上前握住魏鸾的肩膀,温声道:“出什么事了?”
他身上仍有千里疾驰的风尘气息,胡茬青青,气势威冷,甚至衣袍染了血迹尚未清洗。
那一瞬,魏鸾忽然有种感觉。
仿佛只要他回来,她的背后就有了最坚实的依靠,纵有风刀霜剑,亦无可畏惧。
魏鸾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仰头迎着他的目光,强压心跳,“今日外出赏花,确实碰到了点小麻烦。幸好夫君回来了。”
第41章 春暖
从魏鸾口中得知实情始末后, 盛煜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对沈嘉言当然有印象。
成婚之初他带魏鸾入宫谢恩时, 就曾撞见沈嘉言拿魏峤的事去刺魏鸾的痛处,后来冬至宫宴,沈嘉言那番话意存挑拨,盛煜自然听得出来。
原以为只是小姑娘不和睦,嘴皮上耍耍威风,谁知如今竟动起手来了?
买通侍女谋害性命, 当真可恶之极!
盛煜沉眉, 既已揪出银鹊这条线, 便吩咐卢珣,“找到她家人藏在何处, 别叫死了。江通找份膏药给我, 至于这人——”他嫌恶地看了眼银鹊, 道:“以奴欺主,谋害人命,事情查明后拿出去打死。”
银鹊闻言大惊,忙哀声恳求,被卢珣堵住嘴拎走了。
江通也没再逗留,奉命去找膏药。
就连染冬都极有眼色地抱着披风出了门。
转瞬之间, 看似棘手的事便有了分派,魏鸾看着盛煜淡青的胡茬和衣上血迹,反倒有些愧疚。兴国公虽不及镇、定两位重兵在握,毕竟是京城到北地的要道,是树大根深的人物, 要连根拔除,定会掀些风浪。
盛煜公事劳碌,回来连口水都没喝,还要处置这等琐事,着实辛苦。
遂伸手帮他整理衣裳,温声道:“这事既已有了眉目,我自然能处置的。夫君路途劳苦,刚回来都还没歇息,先回去换身衣裳擦洗干净吧。”她的手指拂过他肩膀手臂,故意嫌弃道:“瞧瞧这衣裳,也不知道几天没洗,都该臭了。”
眼波含笑,言语打趣,分明是逗他消气。
盛煜眉头舒展,趁着屋里没人,忽而伸手将她揽住,往怀里压了压。
“当真臭了?”他问。
魏鸾撞上男人的胸膛,肩头铁臂如箍,鼻端却是男人久违又熟悉的气息。确实是有疾驰赶路后的些许汗味,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她忍不住笑了笑,没好意思去搂盛煜的腰,只闷声道:“可臭了,待会若把我熏晕,还得劳烦夫君将我扛回去,那可就亏大了。”
他扛着她回北朱阁,会是谁吃亏?
反正不是他!
盛煜笑了起来,也知道如今天气渐暖,他昼夜疾驰地赶回来,身上必定捂出了味道,不该再欺负她。且身上还有事情,不宜耽搁太久,遂松开怀里的人,道:“有我在,不用怕。赵峻很快过来,我先去书房,晚饭未必能赶回来,不必等我。”
他既事务压身,魏鸾自然不会阻拦。
夫妻俩在垂花门前分开,盛煜自回书房,魏鸾到北朱阁换了身衣裳后,往西府里去。
……
盛月容如今陪住在乐寿堂。
她是府里唯一的孙女,自幼便格外得祖母疼爱,如今到了待嫁的年纪,住在府里的日子没剩两年,盛老夫人便爱留她在身边作伴。盛月容虽不算聪明拔尖的人,跟祖母的感情也不错,虽因沈嘉言的挑拨有过些芥蒂,在祖母跟前却仍孝顺乖巧。
魏鸾进去时,祖孙俩正同长房婆媳推牌。
见她进屋,仆妇搬来绣凳,盛老夫人便问木棉花海瞧得如何。
盛月容有点紧张,努力挤眼睛。
看那样子,显然是已经封了随行之人的嘴。
魏鸾哪会闲得没事找不痛快,只说景致极好,灿若云霞甚是壮观,回头请个画师将那景致画出来,怕是能诱得懒怠动弹的祖母都想去看。惹得盛老夫人和长房婆媳都笑起来,又勾动游兴,说起过阵子去桃花坳的事。
坐了一阵,盛老夫人有些乏,慕氏婆媳便先走了。
盛月容倒难得主动,拉着魏鸾进了给她住的抱厦,疑惑道:“怎么银鹊没跟过来?”
“我这趟来找你,就是为银鹊的事。”
说话之间,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盛月容看出不对劲,笑容有点僵,“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年秋天,祖母曾提醒过你,让你少跟沈嘉言往来。后来是银鹊挑唆,让你背着祖母去梁王府。对不对?”魏鸾问得不缓不急,见那位面色微变,便轻轻按住,道:“你先别急,这都是银鹊招的。她收了沈嘉言的银子,劝你跟那位亲近,今日的事也是她跟沈嘉言合谋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