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依怀着丁点的希望,想着:就当我是一个免费的清洁工,帮你干活,你总不会赶我走了。
虽这么想着,还是不由地顾影自怜,一阵心酸浮上心头。他梁文思到底有什么好,她竟为了他,委曲求全到这步田地!
她今天穿成这样,合该是干粗活的人。但她又很喜欢这样的打扮。白色的运动鞋,牛仔裤,白衬衫,脸上只简单地抹了水乳。她想,她以后再也不会化很浓的妆了。
以前化了太多太厚的妆,现在要一点点慢慢洗掉。洗尽铅华,找回最初的自己。
周新走进店里,见到韩依正在搞卫生,看着文思道:“老兄,今天演的又是哪一出戏?”
文思不理,因为他也不知今天又会上演什么戏。
整个上午,韩依把所有的货架都擦洗了一遍,地面上的垃圾打包好,倒到了街边不远处的垃圾坑里。店面所在的区域是卢萨卡较为繁华的区域,每日生产的垃圾量极大。沿街的商铺会把垃圾倒到一个沿河面的大坑里,坑快要满了,就一把大火烧了。每次焚烧垃圾,一股呛鼻的气味会蔓延到店门口。开始的时候难以接受,会把门关上,后来闻惯了,门也不关了。影响生意。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
韩依去倒垃圾的时候,有一个在街上闲逛的中国人,腰间斜挎着一个小包包,盯着她看了半天。韩依只当做没有看见进了屋。那人竟然跟了进来。莫非是以前的客人?韩依只感到双脚都在微颤。那人在店里转了两圈,什么也没买就出去了。韩依简直倒吸了一口冷气。
过去的种种,总是以这种方式纠缠着她。她心魂不宁。纸是包不住火的。文思要是知道了她的过去,还会理她吗?
不,决不能让他知道。除非,他已经爱上了她。他如果爱她,兴许就不在乎了。那么,现在一切的努力,便是让他爱上她。她在心里便有了这一番深思熟虑。
中午的时候,店里来了几波人,文思和周新都忙着招揽生意。店里帮不上忙,韩依就到厨房里做午饭去了。仓库里边有一间用隔板隔开来的小空间,当成了简易厨房。她把厨房翻遍了,只找到一些洋葱,鸡蛋和土豆。凑活着还能做两菜一汤。练了几天的厨艺,终于派上用场了。不一会儿,香味就飘了出来。
最兴奋的人竟然是周新。他说他们中午从来不正儿八经地做菜做饭,下点面条,或是出去买当地人做的烤肉,一顿就打发过去了。饭后,周新不无感激地对文思说:“今天托你的福,吃了一顿饱饭。黑人的烤肉吃多了,还是最留恋中国的青菜萝卜。两菜一汤,清清爽爽的。”说完,又朝韩依笑了笑。这种友好的态度,使韩依感到很高兴。
他们是欢迎她的。免费的清洁工和厨师,怎么会不欢迎呢?韩依在店里直待到了四点多。见文思不太忙了,走到他跟前,道:“喂,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怕他拒绝,她又连忙补充道:“我都干了一天的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会不管我吧?”
“送你去哪里?春暖花开?”
“不,我不在那里住了。”她想把话说得圆满一点,免得露出马脚,“我之前是在那里上班。上班而已。现在不干了。以后都不干了,也不会回去了。现在住在另外一个地方,我认得路。你开车,我来引路。”
“哦。”文思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开出城区,到了郊区,转进蜿蜒的小路。
喇叭按了几声,大门就开了。露出Lulu的半个苍老的背影。
下了车,韩依低首靠着车窗道:“你回去开慢点。我后天还来。”
“没事就不要来了。既浪费你的时间,也……”文思停住了,眼睛望着方向盘,没说下去的话被沉默代替了。
韩依手抓住车窗一沿,似不肯让文思走。她眉头微蹙:“我来怎么了!周新不是也欢迎我去吗?你看他今天对我的态度,有说有笑的。连他都把我当朋友了,你倒好,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韩依说得委屈了,又嘟囔着道:“上次说请你吃饭,你一口拒绝。一点不顾虑到我的感受。现在我跑到你的店里,给你做饭吃,你还不肯!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忽然想起来了,超市里买的那瓶南非红酒落在了春暖花开的房间里了。走得匆忙,来不及带走。有些后悔。那瓶酒应该珍藏的。等到文思接受她的那一天,他们举杯共饮,再畅谈初相识的美好。沧桑变化,而瓶里的酒不变。人们喜欢珍藏纪念品的意义,不过是想守住那些不变的东西。
他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看到她的侧脸,乌黑的发尾,尖嘴,樱桃似的。他心里想的是:真的不要再来了。我已经够烦了的。再没有丁点多余的精力来招待你了。
话到嘴边,却变了样:“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你这样白白地为我付出,从我这里不会得到任何的回报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给不了,还是不愿意给?男人的嘴啊,哪个可信?”
她若是为了钱,应该提前和她说明,他什么都不会给她。拿出一大笔钱入股超市的投资,他现在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他可不是什么家产万贯的大老板!
若是为了情呢?不可能的。都说□□无情。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欲言又止,手还是紧紧地扒着车窗。她确实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一颗真心——这也是最难最贵的。
她的话,文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兴许是不信。
“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一类人。擦亮你的眼睛吧。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会后悔的。”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只看重金钱的沦落风尘的女子。不断地卖,不断地要取钱财。有了这样的印象之后,就很难改变了。
“试都不试,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后悔?现在放你走,我才真正会后悔。你又不是我。”她语气肯定,眼神坚定。
他没辙了。劝再多都是苦口婆心。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把手拿开。
她的手指一个个松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的好言相劝,她哪里会听不懂!只是她不肯放手罢了。
他叹了口气,无言,调转车头开走了。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韩依开心的笑了。
韩依看着车开远了,在马路上成一个小小的点,才进去。
第47章 欲望生生不息 14
到了里屋,只见陈兰躺在那张红木躺椅上,椭圆形的扶手,上面是一双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手,指间的一根烟燃着,里堂黝黑,可以看到烟尾的微弱星火,像云层后面的星星,一眨一眨,似有似无。身体半天也不动一下,看着像是睡着了,眼睛却睁着,死气沉沉的眼睛。
“你去见你的相好了?”陈兰吸了一口烟,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她眯着双眼,眼神涣散,醉生梦死的样子。
韩依脸上留下的笑意,还未散去。那是目送文思离去时的款款深情。陈兰一看,就知道那是来自哪里。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男人女人,只要有痴男怨女,就有天堂和地狱。
“我倒希望他是我的相好,可惜人家不答应。”韩依走过去,坐在陈兰的边上。细眼一看,陈兰夹着烟的手指间全是焦黄的污渍。看来平日里吸烟吸得很凶。陈兰那样平躺着,骨架都出来了,真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可她的眼睛里全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一个老人——恰当地说,是一个迟暮的美人,怎么只身一人在非洲漂泊?
一切都是谜。
“以你的条件,想要一个男人,还不简单?”陈兰定眼望着韩依,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随即一叹。她冷冷地笑了,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回忆里的人和事或许刺痛到了她。
不堪回首。
如果人生的道路可以重新走一次,可以重新选择,现在也许就不是这么清冷的晚年了。
她打住了思绪,把话题重新转移到了韩依身上:“你也是干那一行的,怎么会摸不透男人的心呢?摸透他的心,再去摸透他的身体。顺序也可以反着来。因人而异。你不会不懂的。”
韩依手托着下巴,很是疲惫,干了一天的活了。
不知怎的,她这时候又很有倾诉的欲望,和陈兰对坐着,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飘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