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着眼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望着阳光,便感到一阵晕眩。他闭上了眼睛,他讨厌一切可以感知到的光亮。
为什么要有光?有光的世界,什么都暴露出来,什么都一一呈现。一点秘密都不给人留。那些秘密背后藏着的是人心底里最细密的脆弱。他不能和任何一个人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到。他要把见不得光的一切埋起来。就在院子里挖一个坑,一个无底洞。
以后的生活,多么的暗无天日!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台前,把朝外的那一块厚重的帘布慢慢拉上。拉到了一半,他停住了,手还擎在半空中,回头看了看这个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房间。
他忽然想起,欢欢总喜欢把一层层窗帘拉开,让光线照亮每一个角落。她喜欢亮堂堂的房间。就是在这里,在这张床上,他和欢欢如胶似漆,难分难离。
恩爱的场景,一幕幕,还似在眼前。
想到这里,他又变得痛苦难耐。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可以稍稍抚慰受伤的灵魂。
欢欢回到家里,照常与平平和安安玩乐。Grace同她说熊威回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说也许是生病了。
欢欢也只当,也许是生病了。
只是生病而已。也许不是,也许只是太累了,睡一个超时的午觉。
她这个时候还不能明白,生一场病,比起经历一番痛彻心扉的苦楚,简直太微不足道了。身体上的病痛可以那么明显,那么直接地反应出来,然后对症下药,总会慢慢好的。可是心上的病痛,别人看不出来,连医生也找不到症结所在,开不出药方。可那痛楚是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能牵动一丝的痛感。
熊威是真的病了。欢欢不知。
Grace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快要吃饭的时候,欢欢便去卧室叫醒熊威。
走到卧室里,窗帘紧闭,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了一半。此刻外面已是星光满天。原来刚才熊威起身去拉窗帘的时候,就把锁着的房门打开了。
欢欢走到床前掀开了被子:“都什么时候了,吃晚饭了,赶紧起床!”
熊威睡意沉沉,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欢欢,那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冷冷的光,严肃而镇定。其实他并没有入睡。根本就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就立马浮现出一个混乱的世界。经过几个小时的闭目养神,他的精神总算好点了。
“今天的烧烤怎么样?弄得好吃吗?”熊威仍看着欢欢,若无其事地问。
“也就那样了。我一向对吃的不感兴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去的人多吗?你都见了哪些人呢?”熊威追问,双眼放光,仿佛极其希望从欢欢口里听到不一样的版本,尽管他对此一清二楚。
“去的人挺多的。太多了,哪里能一一记下。我和姐姐吃完就走了,好些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欢欢把熊威的拖鞋从床尾挪到了床边,低声说道。
真的如熊威所愿,听到了另一番言辞,他又不肯相信了。真话伤人,假话也伤人。
“是记不得,还是和朋友聊得太投入了,把其他的人都忽略了?”熊威脸色忽然变得冷淡而严肃。
“你是什么意思?”欢欢站在窗前,望着熊威,迷茫地问。
熊威坐直了身子,看到欢欢满脸无辜迷惘的神情,一腔愤怒不由得窜了出来。
下午还在小树林里和另外一个男人幽会,流泪互诉衷肠,现在却是一脸的无辜相。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欢欢?是外面那个,还是家里这个。
转念一想,如果今天把什么话都说破了,结果只能是一拍两散。他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起来的完美家庭,就要毁了。没有了欢欢的相伴,取得再大的成功,都显得黯淡失色。
壮志未酬,无情的命运给他当头一棒,叫他再也爬不起来。
超市开张的那一天,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拽在了他的手里。意气风发的年纪,事业已小有成就。江山与美女,他皆有之。还有谁,比他更幸运?才过了几天?他就从巅峰摔到了谷底。
“我是说,以后这些聚会,能不去的,就不要去了。跑来非洲创业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你在家里照顾好孩子。外面到底是男人的世界。”熊威极力压低了自己的声调。
欢欢并不做声。她管自己走出卧室,往厨房走去。往常熊威都是鼓励她多出去走动,总说多一个朋友,关键时候,就等于多了一条出路。今天听他说的,怎么好像是要限制她的自由。她可以感觉到,今天熊威怪怪的,但又说不出,究竟怪在哪里。
熊威走到院子里,吹了一阵凉风,浑身觉得轻快多了。刚才闷头睡觉,捂在被子里,着实出了不少的汗。
他仰头望着星空。一天又要过去了。欢声笑语,也是一天;愁肠百结,也是一天。
欢欢走到门口,笑盈盈地说:“把你叫起来了,你又跑到院子里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你不来,我们都不敢开饭。”
莞尔一笑,然后转身,留下一道倩影。熊威开心地笑了,好像过去的欢欢又回来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照常过下去。熊威越是逼迫自己原谅一切,淡忘一切,常常都是适得其反。欢欢和文思在小树林里见面的场景,时不时地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尤其是在他开车的时候,一个人开着车,脑子不由控制地想象着其他。脑子里全是那一幅画面。
愤怒、委屈、埋怨、压抑……都在一瞬间爆发。这个时候,他会紧紧踩住油门,不要命似的向前开去。在这一瞬间的疯狂时刻,他是恨她的。恨她的背叛,恨她对他造成的伤害。靠着这一瞬间的怨恨,他甚至想拿一把刀,去杀了文思,或者杀了欢欢。如果这一瞬间的怨恨可以再深一点,浓一点,他肯定下得了这个手。结束了一切,然后再结束自己。
第46章 欲望生生不息 13
在院子里窝了几天,韩依便想去找文思。她照陈兰所说的,沿着土路走到马路边上,在马路边上冲过往的车辆招手。很快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停下来了,司机是个友好的中年妇女。价钱谈妥,韩依上了车。
文思见了她,不太想搭理,漠不关心地来一句:“又是你。”目光移到了别处,不再看她。韩依见文思冷漠的表情,仍热情地侃侃而谈:“我又不是魔鬼,也不是来讨债的。看你这脸色,倒好像是我欠了你多少钱似的。我可没欠你钱!我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他此刻心里还有戒备,再加上他和欢欢之间的事情也折磨着他,所以他看起来总是眉头深锁的样子。
“专程来看我?”他疑惑地望了她一眼,眼神像国内十二月的湖水,清澈又冷冰冰的。他弯腰扫着地上的碎屑,又走过去清理门口的一堆包装纸盒。
上次她缠着他,要他陪她去超市买东西,回来以后,周新就对文思做了一次提醒:“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女人,你知道她的来历吗?人家可不是本本分分的女人。我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绝对靠谱,说那女人是从赌场里出来的。前阵子,被春暖花开的徐老板包养,从徐老板那里捞了不少的钱。现在缠上了你,你预备给她骗去多少钱?如果你还清醒,就赶紧和她断了,不三不四的女人,一旦惹上了,准没好果子吃。”
文思笑笑,不以为意:“她要是为了钱找上我,那她找错人了。”
文思刚得知韩依是干这一行的,着实吃了一惊。看起来也是正正经经的女子,相貌也算中上了,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干那行。
除去惊讶,他在心底里还升起了一丝对她的怜惜和不平。也许她是逼不得已的呢!
世上没有不犯错的人,也没有不可原谅的错误。
“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或者,你的车子又坏了,回不去了?”文思试探性地问道。
“今天我是打车过来的,可没有专车接送。总之,你记着,我不是来讨债的,你不要把我当瘟神来看!”韩依走过去夺过文思手里的绳子。文思把纸盒子一个个折叠好,竖在地上,韩依便用绳子把纸盒捆绑好。两人配合得很好。清理完了纸盒,韩依拿起一块抹布,在门外的水槽里接了一盆水,去擦桌子。使劲地擦,就像她打扫陈兰家的房间一样。灰尘很厚,从大门外飘进来的。桌面洁净了,又去擦货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