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也是认同欢欢的观点,有时候周新的态度表现得的确是有点明显了。他故意把话题往别处引开。他走到欢欢身边,蹲下来,看着欢欢,说:“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单单只陪着你。如何?”
欢欢整个身体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眼珠子慢慢转过来,瞅着文思,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今天你不去店里了?”
“骗你是小狗。”
欢欢开心地笑了。这一天终于不用独自度过了。说实话,她对这个院子并没有多少的好感。没有好感,不是因为简陋或者是偏僻。也不是其他。但是她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总之,住在这里,使她身心都不自在。可是她又无处可去。
“那我们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好好陪陪你。”
欢欢仰着头坐在垫子上,捋着额前的鬓发,想了一想,说:“我也想不好要去哪里。我细细地一想,竟然觉得没有地方可去。去哪里都会遇到熟人的。见了我们在一起,又会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了。我不愿意被别人用有色眼睛瞧着。我们还是哪里都不要去了。”
“我们还能一辈子都躲在这个院子里吗?就顶着这么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就像是井底之蛙。就这样过一辈子了?”文思浅笑,笑容里有一丝的无奈。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人少。去那里的中国人少,以当地人为主。走吧。你要是再不出去走走,真会闷出毛病的。”说着,文思回屋里拿了车钥匙,将车子启动了起来。
欢欢把垫子收拾好,衣服也没有换,只是外面加了一件蓝色披肩,就去开院门了。
雨后的清晨原来是有些冷的。
他们驱车来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正如文思所言,那里的人不多。一眼望去,都是古老的大树,精致修葺的茅草屋,五彩缤纷的鲜花。门口挂了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字母写着:Trees Kingdom。
这里环境优美,人烟稀少。偶见有几个人影,从树影里穿梭而过,闲散而愉悦。穿过三四排高大的树木,林间有一个游泳池,水底下蓝色的瓷砖显得池水很清洁干净。再过去一点,是一个高高的尖顶的茅草屋。这一间茅草屋并不是外面那些马路边上简陋到惨不忍睹的茅草屋。里面有吧台,有高脚椅,有音响设备,有雕刻精美的艺术品。里面的摆设,一桌一椅,一杯一勺,都充满了非洲的风情,有狂野自在的气息。
文思很是得意,因为他把欢欢带到了一个如此充满诗意而又隐秘的地方来了。四下里一望,果真是一个中国人也没有看到的。
文思于是说:“你看,这里的环境不错吧。我只来过这里一次,就记住了这个地方。那次是陪一个客户来的。那客户经常来这里喝酒。我很喜欢这里的清雅幽静。以前就想过,什么时候可以带你来这里。我想,大概你也会喜欢这里的。”
文思忽然想起,那天在这里陪客户喝酒,韩依也是在场的。
可是他此刻观望周围的一切时,竟然全然不受韩依的影响。仿佛这里的花草树木,都不曾和韩依相识的。韩依是来过了,也是没有来过。因为他此刻全身心地只想让欢欢也爱上这里。
可是记忆又是那样的分明,不容狡辩。
他记得韩依说,她喜爱这个地方。她说,以后每周都要来这里,每周都要来这里喝一次酒。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正捧着一杯红酒,对着那客户说:“Cheers。”她高兴的样子,连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后来自然是没有每周都来。后来其实都没有来过,直到今天。
记忆是想要留住韩依,留住她说过的话。只是眼前的景象那么清晰直接,想把韩依的一切都抹掉,只留住一个欢欢。
只留住一个欢欢,就够了。文思如是想着。
欢欢细细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若有所思。随后,她才说话,也不朝文思看。她说:“我的确是喜欢这里的。Trees Kingdom,真的就是森林的王国。这里最吸引人的就是这里的树,有三四个人手拉手连在一起都抱不住的树,还有长成了桌子椅子一样的树,还有的树,就像是一个梯子,一节一节的。什么样的树都有。再往里面走,还有一个大型的儿童游乐场,把树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你对这里竟然这么熟悉!我还以为,你并不知道卢萨卡有这么个地方呢。”
欢欢继续往下说:“那一年,安安刚满周岁。熊威为了庆祝安安的生日,就把这里面的游乐场包了下来,请来了所有亲朋好友以及他们的孩子。那一天,真是热闹。”
欢欢说着,又笑了起来:“那时候安安还只能抱在手里,走路还不稳。装扮一新的游乐场,他也玩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姐姐们尽情地玩耍。他哪里会知道,生日派对是只为他一个人举办的。后来也带安安来玩过,来过没几次。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欢欢这么突发一阵感慨,文思倒有点不知所措了。他随意说了一句:“熊老板真是阔绰,儿子的周岁宴办的这么隆重。这里的消费水平不低啊。一杯咖啡牛奶什么的,都要五六十。能包下整个场子,花费了不少的钱吧!”
文思后来才感觉出,他说的话原来是酸溜溜的。可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欢欢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对他说起这些呢?是要嘲讽他的寒酸吗?她为什么要把熊威扯出来,就那么横在他们中间,还时不时地拿他与熊威做比较。
一念至此,文思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欢欢似乎没有察觉到文思的情绪的转变,还一味地思念她的儿子,以及顺带着思念那个被她抛弃的丈夫。
过了很久,欢欢才回过神来,漠然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会那样想呢?我只是想起了以前,有了点感触而已。”
“我们真不该来这个地方的。”欢欢往游泳池边上走去。扶在泳池边上的栏杆上,水里能照出她的影像。
这真是难事。带她到了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却有她的回忆。回忆是赶不走的。睹物思人,那更是人之常情。文思站在那儿,傻傻地,望着欢欢的背影。中间隔了几步路,文思始终没有走近。
人心真是奇怪,远的时候可以那么近,近的时候又可以那么远。
想当初,觉得欢欢哪里都是好的,哪个方面都是无人可比的。于是就一头栽了进去,栽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还是文思妥协了,上前柔声安慰。女人就是这样的细腻敏感,在感情上很难独立起来。作为男人,他只能硬着头皮做收拾残局。是他自己作的孽,只能由他来承受。
两人在那里简单的吃了中饭。两人都没有吃好,盘子里剩下了一半。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赞比亚有多少人是每天只能吃西马的,中国人却这样的浪费。
吃完了午餐,两人走到里面的游乐场,转了一圈又出来了。那是一个小森林,曲径幽深,环境惬意怡人。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再美丽的风景也看不进眼里。欢欢说再逛也没意思,那就回去吧。
文思说好,就去开车了。
欢欢坐在车上,眉头深锁,似乎是在思索一件极其复杂难解的事情。文思只开着车,也不讲话了。
车子开过一个路口,只见一个大眼睛圆脸蛋的黑人小男孩,手里捧着一个烤焦了玉米在啃。那小男孩和安安的身材相仿,想必年纪也是差不多大的。
那小男孩的落魄又使她想到了安安。这段时间离开了那个家,她才知道什么叫母子连心的感觉。很多个夜晚,想着安安想到无法安睡。
每晚都有文思的陪伴,她应该知足的。可是心里还是这样空落落的无所依附。后来渐渐地,她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熊威可以轻易地被文思替代掉,可是安安的位置是没有人可替代,没有人可撼动的。
车子开到了一半,欢欢陡然说道:“文思,还没有开过,那条路还在前面。我们去看看安安,好不好?”
文思一时没了反应,诧异地望着欢欢,不置一言。前面分叉路口,一条路是通向熊威的院子,一条路是通向他的院子。文思从未想过,会有一天,需要他带着欢欢去见熊威和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