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以性命担保,药绝对没问题!”岐黄医官信誓旦旦地应道,“天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上元仙子!她还特意核对了配方和药材!”
“我可以作证。”邝露当即点头不已,“那方子的确没问题。药也是我亲自拿去煎的。”
“那他为何如此——”
热情?直白?不正常?
正在脑海中努力翻找着合适的词语的我,突然感到如芒在背,似乎正被无数八卦的目光扫视,赶忙识趣地改了口——
“陛下的身体有无大碍?”
“暂时无碍,休养几天就会好些。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在和冥王的交手中伤了脏腑,目前仍处于灵力缺损的状态,方才更是当众晕倒……老臣担心他病情会有反复,所以……”
“所以什么?你倒是快说呀!”我急急追问道,“你们这些人,说起话来,怎么一个个都弯弯绕绕的!”
“所以希望娘娘能够留下!”岐黄医官偷偷瞥了眼润玉,又小心翼翼地望我一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连珠炮似的说道,“璇玑宫乃内廷重地,陛下的寝殿更是不宜让外人频繁出入,所以恳请娘娘今晚留宿在此,这样也方便照看陛下。”
“没错!”邝露忙不迭地接道,“天后娘娘心思向来缜密,深得陛下信任,又不是外人,若是留宿在此,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就放心了。”
“若是还需要什么东西,您尽管吩咐,我这就派人送来!”
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让我留下来照顾润玉啊!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竟然还声东击西的!
唉,这些神仙,说话方式真得好好改改!跟谁学不好,非得学他们的天帝陛下!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趁我现在还是“天后”,定要找机会把天界这“不正之风”纠过来!
我点了点头,正待答应,可又隐约感到,这二人时不时流露出的狡黠神情,再配上方才那番话……
乍一听有理有据,可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就好似渔翁抛出了肥硕的诱饵,正满心欢喜地等着那些傻乎乎的鱼虾上钩!
我又垂头望向怀里的润玉,脸颊苍白,唇色惨淡,双眼半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对方依旧执拗地抱着我,似是在等待最终的裁决。
这让我如何拒绝?对着这张脸还能说出“不行”二字的,还是人吗!
我瘪着嘴,无可奈何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巴掌。看来,自己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早已被天帝陛下摸得透透的——
“好,没问题!我留下便是!”我大手一挥,将寝殿内的火烛熄了大半,“时辰也不早了,烦请诸位仙家自行回府,莫要打扰天帝陛下休息。”
“娘娘也要好好休息。”缘机仙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
“急于一时?她是什么意思?”我压低声音,困惑地望着邝露,“什么事情急于一时?”
“邝露不知。天后娘娘可自行……自行发挥。”
上元仙子摇头不已,双颊却泛着一抹可疑的红晕。我看得出来,对方分明是在装傻。
“缘机,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真是没眼力!”太巳仙人低声斥道,越过守门侍卫的肩膀,踮起脚尖,脖子伸得甚长,“天后娘娘,缘机仙子晌午时饮了不少佳酿,方才说的都是醉话,您毋需放在心上!”
“陛下和娘娘心怀天下、护佑众生,为平妖界之乱,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臣等都看在眼里。”
“若是今晚太过辛劳,即便明日罢了早朝,也当然是不打紧的。”
“好你个太巳!我不过是饮了一小盅,何必如此添油加醋!你中饱私囊,在府里私藏了不少下界进贡的好酒,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你瞎扯这些作甚!我是在帮你呢,这还看不出来吗!缘机,你忘了陛下交待过的事吗?误了人家的好事,小心被罚下凡历——”
“太巳!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神情各异,目光却齐齐聚在我的身上,仿佛我是某种饥不择食的凶兽,迫不及待地要将天帝陛下吃干抹净。
门外也挤满了闻风而来的仙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大大的“好奇”二字,再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太巳仙人和缘机仙子——
好一出兵荒马乱!
缘机在人群后方负手而立,神情复杂,目光中略有嘲讽,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感慨。太巳则镇定自若,毕恭毕敬地站在前排正中,脸上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却望不出任何破绽。
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个家伙绝对大有问题!先前那口“乘人之危,偷偷揩油”的大锅,保不准就是他们硬扣到我头上的!天界看我不顺眼的大有人在,或许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幕后主使!
我扭过头,无意中瞟了眼窗户,结果被月下仙人熊熊燃烧的怒火吓了一跳——
丹朱双手扒着窗框,脸上黑气弥漫。其愤怒之情,堪比数日前禺疆宫内的穗禾。
我甚至毫不怀疑,若是守门的侍卫没有拦住他,姻缘府的主人定会破门而入,一把掐住润玉的脖子,当场上演一出“棒打鸳鸯”的好戏。
狐狸仙这是摔进醋缸了吗?还是替远在魔界的凤凰吃了飞醋?即便要替那宝贝侄子打抱不平,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当年私绑红线的事还没翻篇,如今竟然还要来偷听墙角?
一想到那根红线,我瞬间怒火中烧,可转念想起姻缘府这些年干出的荒唐之事,又顿时哭笑不得——
拴红线、送话本、撕情敌、盯进度,夙兴夜寐、尽职尽责!姻缘府一条龙服务,完美爱情的首选!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拉郎,没有月下做不成的红娘!
邝露仗义出手,替我解决了窗外的这个“麻烦”。平素干练的上元仙子,到了关键时刻,果然没有辜负天帝陛下的栽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窗前,不卑不亢地朝丹朱行礼问安,趁对方走神的工夫,骤然出手,“砰”地一声关上窗子——
外面即刻传来一声怪叫,似乎有什么人的鼻子狠狠磕在了窗户上。
“啊,今日这风怎么这么大!”邝露大声感叹道,“窗户突然就关上了,吓了我一跳!”
天界这出难得的热闹,最终以上元仙子将所有闲杂人等强行赶出宫外而告终。邝露朝我深鞠一躬,目光一片了然,临走前还特意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见了对方那神情,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当日误会我和润玉干了“好事”的破军……
算了,不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锦觅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长叹一声,自暴自弃地靠在床板上,十指成梳,百无聊赖地理着润玉的头发。从进入婆娑牢狱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劲爆,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反倒令人毫无困意——
墙头草冥王一反常态,死到临头还蹦跶着过了回嘴瘾,故意激怒天帝,结果把命玩没了。
天帝挥剑怒斩冥王,承认动用禁术,誓要与天命抗衡,即便吐血加晕倒,也不忘将我一军。
我与天帝沆瀣一气,湮灭证据、伪造现场,出门前想再玩一波大的,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狐狸仙为了鼓吹“伟大的爱情”,不惜亲身上阵替二侄子打抱不平,却被上元仙子来了个下马威。
还有邝露、岐黄医官、缘机、太巳……这帮人怎么看都不正常,肯定心里有鬼!
到底是谁在背后耍我?
若是叫我抓到这个“幕后主使”,不把他捆起来丢下天机轮/盘历劫 ,我锦觅二字倒过来写!
润玉在我怀里不安地挣动了几下,嘴唇轻轻翕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又似乎不过是一声梦呓。待我好奇地将耳朵凑过去,对方又抿紧了嘴,不发一言。即便在晕沉的状态中,他的脸上也始终停驻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我没来由地有些不安,手指再次搭上他的腕脉,静静感受着那平稳的搏动。气血亏损之象犹在,但婆娑牢狱内那股横冲直撞的禁术之力,如今已然得到压制,这才放下心来。
“小鱼仙倌……”我喃喃自语,似是在安慰他,又似在说给自己,“我要抓的是乱传八卦的’幕后主使‘,把他踢下天机轮/盘历劫,又不是在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