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会是个这般能容忍的性子么……若是从前,云嫣兴许还信。
景玉一言不发,云嫣便发觉他身上好似湿了一块,她伸手触了触,便瞧见景玉蹙起眉心。
云嫣这才发觉原来那滚烫的药汁都被他挡去了。
“殿下……”
云嫣被景玉捉住了手,景玉道:“无妨,我尚有事务在身,你叫丫鬟陪你回去。”
他说罢便又离开。
云嫣皱着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迟迟未动,浅草才疑惑道:“公主是怎么了?”
云嫣嘴里嘀咕道:“倒也没什么,他自己不珍惜自己,难不成还指望我会珍惜他……”
浅草又听得一头雾水。
一直等到天黑,云嫣都没能等到景玉回来。
她琢磨着他应该自己会抹些药才是,又觉得他那样忙碌,未必会有时间。
待她听见有人进来,便立马闭上了眼睛,直到那人一直摸到榻边,云嫣才又假装醒来,看向景玉。
“怎还未睡?”
景玉一面脱了衣服,一面上了榻来。
云嫣问道:“你今日涂药没有?”
景玉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云嫣见他不吭声,便伸手解开他的里衣,瞧见他右边胸口上有一块红红的印子,却并不太严重。
“公主这是关心我吗?”景玉垂眸望着她,这才缓声问道。
云嫣立马点头,关心旁人的这种优良品质焉能藏着掖着,自然是要宣扬出来。
小公主道:“我今日忧心得觉都睡不着了。”
景玉抚了抚她脸颊,道:“那也不必刻意叫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我书房翻上一通,是不是?”
云嫣噎了噎,心说这府上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他的。
“画师将画画出来了吗?”云嫣见他果真无碍,才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他。
景玉道:“想来也要看他的心情了。”
云嫣无语,心说看个鬼的心情,看景玉心情还差不多。
两人吹灯熄烛,云嫣嗅着他怀里的味道,竟一下子便睡了过去。
等到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景玉便听得枕边有人娇呼了一声。
他皱着眉睁开眼来,便瞧见小公主惊恐地坐起,望着指尖上的血,整个人像是吓傻了一般。
景玉握住她的手指,寻了床头的帕子替她擦去血渍,却发觉她指尖细嫩,并没有伤口。
他打量着她,问道:“是伤到了何处?”
云嫣睁着杏眸,眼里还含着泪珠,轻声道:“不……不知道呀。”
景玉见她身上僵硬得很,只得掀开她被子,才发觉她亵裤上都是血。
“莫不是来了癸水?”
景玉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日子,却又疑心云嫣这个态度不大像……
云嫣仍是小声道:“我也不确定呀……”
她像是思绪都迟钝住了,景玉默了片刻,又问道:“可要我帮你看一眼?”
云嫣慢慢吞吞反应过来,听到他的话立马摇了摇头。
“我觉得就是癸水……”
景玉想到她方才的反应,才问她:“你怕血?”
云嫣大清早上被自己吓到,脑袋里那根筋仍是紧绷着,又怔怔道:“是我自己的血也就罢了,我从前还想过要用什么法子让自己没办法来癸水呢……”
景玉问她:“你想到了吗?”
云嫣摇头。
景玉一面将她揽到怀里安抚,一面蹙着眉想些安抚的说辞,道:“待你日后怀了孩子以后,就不会来癸水了……”
云嫣原还紧张,听他这话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殿下莫要逗我笑了,我一笑,下面的血反而流得更欢了……”
景玉垂眸见她没再怕了,便也不去计较她这奇怪的笑点。
待下人们进来伺候云嫣清理更衣之后,景玉也穿好了衣服,又出了门去。
等云嫣回来后,那被褥又换了新的一床,半点污糟的血渍都瞧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叹得浅草莫名其妙。
“公主是忧心自己怕血的事情吗,这也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浅草亦是安抚她道。
云嫣轻轻点了点头,道:“我这般怕血,往后想要害人也只能用些毒、药这般单调的法子了……”
浅草蓦地哑然。
算了算了,她做什么去安慰一个一肚子坏水的人,还是让对方自己叹气去吧……
自打卓氏喝药时都有旁人在场之后,她便愈发泼赖起来。
甚至刻意白日里睡觉,等到天黑以后就嚷嚷着头疼不舒服,将景玉叫了过去。
云嫣原也该过去瞧瞧,却被景玉阻了,“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便莫要再起了。”
他说完便兀自披上衣服过去,这般折腾,卓氏便折腾了好几日。
景玉每每都深夜里才回来,疲倦也是难免的事情。
半夜里景玉压抑地闷咳了几声,他缓缓睁开眼,便察觉云嫣蹙起眉心,似要醒来。
他动作轻缓起身,反而离开了寝屋。
在他走后,云嫣才睁开了眼,她目光里映着窗外零碎的光影,过了片刻才抬手触到他方才躺过留有余温的地方。
景玉病倒了。
他回到府里,原是在书房中写些东西,却没忍住睡了过去。
楚吉叫了他几声没能叫醒,才急忙令人请了大夫回府来。
云嫣来时,大夫也只说景玉这几日休眠不足,又着了凉,如今睡了一会儿也无妨。
等到大夫离开,云嫣才坐到床榻边,打量着景玉的眉眼,发觉他生病的时候,与她第一次瞧见他时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薄唇总是绷成一条直线,还没什么血色,亦是叫她心里怜惜得很。
景玉睁开眼来,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云嫣问他:“你还困吗?”
景玉道:“倒也还好。”
云嫣望着他风轻云淡的模样,忍不住怨道:“你真是该……”
景玉握住她的柔荑,忽然缓声道:“我可以不再动那画师一根头发,你莫再与我怄气了可好?”
他如今的模样正是脆弱,突然又放软了声音,落在云嫣耳朵里,叫她颇是别扭。
景玉抬了抬手臂,道:“陪我再睡会儿。”
云嫣便慢吞吞蹬了鞋子钻到他怀里去。
她靠在他的怀里,便又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
与她自己身上浓郁的香味不同,她自己身上的是染上去的香味,可他却没有。
他好像一直都有着那般好闻的气息,她极是喜欢,极是上瘾。
这厢卓氏将景玉折腾得没精力管她,她再偷偷倒了药去,也没人敢跳出来。
只是这天夜里她的周身不知何故蓦地寒冷抽搐起来,只觉浑身上下都痛苦不堪。
她想叫人进来,又想起自己将那些丫鬟都恶狠狠地打发出去。
卓氏兀自煎熬了半宿,后半夜才渐渐缓了过来,浑身仍余留着那阵可怕的痛觉。
卓氏难免便要疑心景玉是不是还给她下了别的毒,转念又恶狠狠诅咒这小畜生就该去死,只要他死了,她就永远都不用害怕了。
街上新开了一家香粉铺子,据说里面有着极为齐全的各种香粉。
正当玉芽讲给云嫣听的时候,云嫣莫名地就想起了景玉身上那种气味。
“我身上香吗?”云嫣问道。
玉芽得了小公主的允许便凑过去闻了闻,结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玉芽尴尬地捂住鼻子,闷声道:“香……”
太香了……她家公主不觉得香味太浓郁了些么?
云嫣自己低头嗅了嗅觉得刚刚好,只是联想到从前景玉嗅到她身上香味皱眉的模样,以及小丫鬟们窘迫不已的表情,多少也猜到了些。
“那你今日陪我去街上那家香粉铺子瞧瞧吧。”小公主还是生出几分贪玩的心思,想要出门去透透气。
玉芽一听可以陪云嫣出门,登时也兴奋了起来。
待主仆二人到了那家新开的香粉铺子之后,云嫣挨个挑了过去,也没能找到同景玉身上一般的香味,多少都有些失望。
待她出了铺子门去,抬眸却骤然瞧见个眼熟的人影。
那人刻意抬头朝云嫣的方向看来,待云嫣看到他斗笠下的脸时,整个人都愣了愣。
待玉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人又拐进了巷子里去。
云嫣吩咐道:“我正有些累了,你去叫车夫将马车拉到这铺子门口,也好叫我省些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