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几人对了对眼,不约而同地闭口不提了,但各个心知肚明。
百官之间埋着头互相嘀咕着,几个老臣昏黄的眼珠滚到眼角处,时不时看上梁景湛一眼。
林显的脸也由白转青再转黑,梁景湛看在眼中,觉得他的脸色甚是精彩。
天和帝没了好脸色,“朕也说了,是暂行中书令职务。诸位爱卿就勿要多言了。”
“臣也赞同林太尉所言。”傅晏宁躬着身子,话音在朝堂上回荡着。
百官齐齐震惊,几个大臣在心里细细琢磨傅晏宁的用意。
梁景湛早想到傅晏宁的反应,对此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将天和帝刚要站起来的心拽了回来,天和帝的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那傅侍中觉得谁来担任中书令一职较好?”
傅晏宁心里有了答案:“臣推举周祭酒。周祭酒有不世之材,犹在诸事上多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臣还有幸览过周祭酒的诗,其文采斐然,字字珠玉,臣认为周祭酒正可胜任此职。”
周祭酒问了问左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傅侍中说了什么?”
“傅侍中说要推举周祭酒你做中书令。”
“当真?”
“当真。”
“……”
得到同僚一致回答后,周祭酒看着傅晏宁的高高的身影,和朝上许多人一样震惊。
林显看他有些动摇,扭过身子,在他旁边提醒:“说不定傅侍中别有目的,周祭酒不要被骗了。”
“傅爱卿给朕说说,为何要举荐周祭酒?”
“臣方才已经说过了,臣举荐他是出于对他才华的信任。举荐贤才是臣的职责,不论他是亲是仇,门第如何,只要能为圣人所用,朝堂清明,臣的期愿也便达到了。”傅晏宁表情冷淡,句句说得情真意切。
其他大臣一时没了理,声音也沉在了肚子里。
眼里的傅晏宁全身都泛着光芒,在整个朝堂里,亮得出奇,仿佛外面撒进来的阳光都罩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梁景湛弯了弯唇角。
“只是朕要辜负傅爱卿的期望了。”天和帝在郭公公搀扶下起身,“待会林太尉将中书省的官印交给三郎,即日起,由三郎执掌中书省一切事务,中书省内人配合三郎行事,三郎的吩咐照做就是。”
“圣人……”林显以及几个大臣还想再劝他,天和帝已经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梁景湛却欣喜不起来,怕的是父亲这样做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心思,想要捧杀他。
但他也有了对策。
几个大臣向林显那里围去,几个人将林显从地上扶起。
林显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在几个老臣簇拥下走到梁景湛面前,面容憔悴了很多,语气却很有力,“容王稍等,老臣待会让人将官印送到中书省去。”
“好。劳烦林太尉了。”梁景湛乖巧地笑着回他。
看着林显走到门口,百官都离开后,他的笑意渐渐消失。
傅晏宁也转身要走,梁景湛凑了上去,“日后就要与傅侍中一起处理政务了,还望傅侍中不吝赐教。”
傅晏宁目视前方,神情淡漠:“下次上朝还能不能再见到容王,还很难说。”
大朝会隔几日有一次,傅晏宁是说他干不了几日就得回去。
“只要傅侍中想见我,不论身在何处都能见到的。”梁景湛眯眼调笑。
每次看到傅晏宁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觉得好玩,梁景湛就特别想逗他。
面前的傅晏宁眨眨眼,眼神飘忽,仓促的脚步慌乱又狼狈,空气里仅留存着丁香的香气。
“傅侍中别走啊,既然同在一处官署,不若一起同行?”梁景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三步两步就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少了几个字啊哭
第27章
中书省里,梁景湛坐在案几旁看着面前自己不甚熟悉的诏书。
苦想了许久,他也没想出该如何落笔。
毛笔蘸了一点墨,笔尖充了墨水而变得饱和。梁景湛向傅晏宁投去求救的目光。
傅晏宁就在他对面批阅诏令,他们之间中间隔着一条宽道。
傅晏宁低着头,执笔认真细心写着什么,没工夫理会他。他的两丝须发垂在面前,颇具仙气,身子坐得端端正正,紫色官服理得一丝不苟,看不出一点褶皱来。
这副场景,看着温柔静谧,美好如朦胧的白月光。
梁景湛此刻什么心思都没了,他两根手指夹着毛笔杆,索幸扬着唇角,支着脑袋肆无忌惮地看他。
然而这么美妙的场景就被画中人一句话切断了。
“容王殿下有何事?”傅晏宁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大殿里,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那一刻,梁景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地,明明自己一向秉着一张厚脸皮,也从不会觉得害怕,可这次就被傅晏宁的一句话给吓得一惊,手一抖,笔墨就落在了空白的诏纸上了。
真是地,傅晏宁连头都没抬,他就做贼心虚了。
不对,算不上做贼心虚,他这是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傅晏宁,不算得偷看,心虚什么?
梁景湛扫了一眼白白的诏纸,心思终于放在了上面的墨点上了,他抬袖使劲在诏纸擦了擦,墨点虽淡了不少,可越擦越大。
“容王殿下的政令可有拟好?”对面傅晏宁抬头问,语气老成持重。
梁景湛拟好的诏令是要送给傅晏宁批的,能让门下省侍中傅晏宁亲自催他,这份殊荣实在不浅。但梁景湛顾不上兴奋,只急着眼下的事。
看诏纸上的墨擦得差不多了,梁景湛吐了口气,他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对傅晏宁眯眼笑了笑,“傅侍中再等等,我还在写。”
“眼下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傅晏宁看到梁景湛的面容后,愣了一愣,眼里亮了一下,嘴角动了动,继续道,“殿下一张诏令都没拟出来,后面还有一堆诏令等着殿下去处理,该如何做,殿下心里或许有数。”
“傅侍中,你笑了……”梁景湛没注意他后面的话,只捕捉到了他眨眼间的笑,“傅侍中笑起来……若六月芙蓉开,谪仙始下凡,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不过傅侍中你笑起来可比板着一张脸,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好多了。”
傅晏宁低下头,吭了一声,再次出声提醒他:“容王殿下不妨先写好政令再说。”
“噢……”提到拟政令,梁景湛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硬着头皮拿起笔,不情不愿地开始写。
傅晏宁说得果然不错,他这一张写完,后面还有一堆东西等着他写。
又熬了一个时辰,梁景湛终于写完了。他整了整诏纸,从铜制方盒子里取出官印,一张一张盖上印。
不知道是手写累了还是怎么回事,他托着这官印,总觉得有些轻。
盖好印后,梁景湛很满意地将一堆写好的文书抱到傅晏宁桌子上,等着他批阅。
傅晏宁正读着书,梁景湛不好打搅。他把一沓文书放到案几边后,朝自己这边几个同僚招了招手。
几个同僚看见后朝他挥了挥手回应。
这副画面让梁景湛感觉好像在别家做贼一样,这些同僚就像他的同伙。
梁景湛指了指门外,步子也向殿外走去,几个同僚随即跟上。
他们要去喝酒逍遥了。
念在傅晏宁喜静的份上,梁景湛倒觉得不说话没什么。
但殿里的同僚就不一样了,梁景湛看得出他们无一例外地畏惧傅晏宁,各个皆败在他的淫贼之下,是不得不从。
刚出了殿,几个同僚肚子里的话就如冲破堤岸的洪水倒了出来,数落着傅晏宁的严苛老成和古怪的性子。
梁景湛听了眉头蹙了蹙,脚步一顿,忍不住打断他们:“傅侍中刚直不阿,独抒己见,这一点是朝里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三五个同僚震惊地看着他,“傅侍中参了殿下那么多本,殿下就不生气?”
“殿下又如何肯定傅侍中刚直不阿?”同僚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的面容。
几个同僚也看着他的脸,而且他们的视线还胶着在一处,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梁景湛伸手慢慢摸向他们视线停着的地方,是他的额头。
梁景湛不明所以,他脸上的青肿用了那膏药之后早消失了,他试着问:“本王脸上有东西?”
同僚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你们怎么才说?”梁景湛一听面上有东西,急忙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铜镜在他怀里揣了很久,都被捂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