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长星照耀我(2)

谁是恶魔(3)

我想到我隔壁的确有一个新入住的单元。一幢商品楼里,每个楼层都有两个单元。前几天,我还听见他们装修的声音,不过我没有想到竟租给了眼前这个人。

“我妈不在家,我没有钥匙。”我站在家门外,看着贴着财神爷年画的铁门一动不动,我没有开口,我还时不时回头望着这个谢叔叔。“……我想等我姐姐回来。”我的脚一直踢着地面。我发现鞋子脱胶了。

“哦。”他想了想,“那你就先进我家等吧。”

我高兴地脱掉了鞋子,他们家有那种新房子的味道,但很干净漂亮,装修是我喜欢的,有阳台。阳台上的花朵。挂雨伞的地方。桌布是小清新的绿色碎花。

风铃。电话机。沙发。透明的玻璃桌子。上面铺着白色的蕾丝布。

有大大的电视,这真的是我见过屏幕最大的电视了,屏幕后面有夸张的凸出来的东西,很重,那时候每一个电视都这样。我家电视很小,最近没有钱交电视费而被停了,打开都是吱吱喳喳的声音,没有频道。

谢叔叔让我坐在沙发里,然后给了我一个苹果,我已经饿坏了,看到它的时候我的肚子才叫了起来。接着,我大口咬下这个苹果。真甜。也许是我疼痛得太久,一点甜,也让我想哭。

我身上脏兮兮的,连碰到他家沙发都觉得不合适。我吃完了苹果,想去洗手,因为我才发现我的手掌有自己的血迹,怪不得有一股铁锈味。

“谢叔叔,我想洗手。”我终于开口。谢叔叔马上就冲厕所里的人叫道:“蔷惟你好了没有?”

“好了。”是男孩子的声音。是那种水一样柔软干净的声音。

我听见谢叔叔这样回答我:“谢蔷惟是我的儿子,1999年出生,比你小两岁。9岁。”我含含糊糊地“嗯嗯”了两句。

厕所门开的时候,我弓背低头马上走了过去,我还有些尿急,我和那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擦肩而过,根本没有看他,他也没有来得及看我。门就这样被我关上了。

我甩甩手,就从里面走出来。我第一眼就见到了谢蔷惟。

他就像个灿烂的发光体一样,促使我的瞳孔缩小。轻而易举就引诱了我的视网膜,在我的头脑中建立出花开的视觉图象。我不喜欢这样,被某些东西占据了我所有的视野,不费吹灰之力。

说实话,那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孩子了。我在小镇上就没有见过比他好看的,或者,这个世界就没有比他更好看的。我明明自己长得不好看,却总是习惯蔑视那些好看的事物。

我又看看自己的手,黑乎乎的,不是脏。

他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盯着我看,从眼角上方一直拉到眼尾的大双眼皮,哪像我,单眼皮小眼睛,又狭长的眼形。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首先开口,仿佛要我知道他是个多么有礼貌,有家教的孩子,但声音成功挑断了我的一根神经。

“哥哥,你好。”他说。

哥哥——

他笑起来是那么美丽天真。

荷尔蒙还没有开始,我只觉得倒胃口。

谁是恶魔(4)

我说自己是女孩,谢蔷惟不停道歉。

我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女孩”这个身份,首先我因为瘦,脸颊像螳螂一样凹下来,我的四肢皮肤像柴一样夸张可见骨头,我还不爱打伞,经常在大太阳底下玩,所以我的皮肤又黑又粗糙,而且现在又加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其次,我的五官长得不够细腻,我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小,眼皮很肿,还吊上去的眼型,鼻梁过分的高挺。还有我是个小平头,头发都还没有到耳朵边,那是我妈把我拎到村口的老大爷上剪的,五块钱。那是因为长了虱子才剪的。

那一天我是穿着脏脏的不知道印着什么英文的短袖,下身是没有性别之分的牛仔裤,我还穿着一双黑色拖鞋,款式是男的,女的有蝴蝶结花纹,太贵,我妈索性挑了最便宜的,就是我现在这双。

我像男孩子,无论哪方面都像,这也就不奇怪谢蔷惟会叫我哥哥了。当然,要是谢蔷惟穿条裙子,或者只要不开口说话,我都会相信他是女的。

比例很精致的五官,鼻子不算是很高,但却很小,细腻的下巴轮廓,侧脸有非常柔软的面部线条,像打上了一层晨曦般的光芒。

哪像我。哪像我。

讨厌。

这种感觉,我好想拔腿就跑。

谢叔叔看着这两个小孩尴尬地一动不动,他去拉拉谢蔷惟的手,说:“姐姐是住在我们对面的那扇门里的。姐姐她叫顾心尚。”

然后再看向我,“姐姐呢,是1997年,而谢蔷惟呢,是1999年,所以姐姐比谢蔷惟大两岁,但姐姐是女孩子,谢蔷惟是男孩子,所以谢蔷惟不可以欺负姐姐。男孩子是要保护女孩子的。”

谢叔叔把话说完,我就看见谢蔷惟乖乖地点点头,睫毛像我一直想要买的芭比娃娃一样,好羡慕,真是漂亮又明亮的大眼睛。

谢蔷惟问我怎么了。他看见我撕烂的衣服还有血渍,脸上充满好奇。“我受伤了。”我说。

“疼不疼?”

“还行。”

“怎么弄的?”

“被我妈砍的。”我说得很干脆。谢蔷惟迟疑了一下,表情生硬地看我:“真的假的?”

“……假、的。”我仿佛在愚人节宣布自己成功了一样摆出笑脸。我一定笑得比任何人都要轻松。而谢蔷惟就是那种“差点就上当”的表情。

“果然嘛。怎么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他很高兴,我在骗他。

谁是恶魔(5)

谢蔷惟问我看电视吗?我说看。我们俩一起坐在地上。电视上正好是新闻报道,我不喜欢看这些,正想换台的时候我看见了谢蔷惟的爸爸,他在电视上,对着记者,高大英俊。

这个是回放的,不久前播了,谢蔷惟告诉我他已经看过了,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一个案子,破案的是他爸爸,亲手抓住犯人的也是他爸爸。

他爸爸是警长,为民除害,好威风。我这样想,要是我爸爸也出现在电视上就好了,和他一样威风就好了。事实上,我不应该这么想的,因为我爸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能够上这种法治新闻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新闻。

“我爸爸很帅吧?”

谢蔷惟自豪地说,我羡慕死他了,我点点头,看见电视上的谢叔叔身上的警服十分帅气好看,他有很宽的肩膀,个子很高,看起来就十分可靠,不像我爸瘦得跟吸毒一样,下巴是胡渣,眼睛狭长,每天四包红双喜香烟。

我妈形容我爸贼眉鼠眼,瘦甘蔗,整天游手好闲,身上没有一块香的地方,事实上,我这一次见到的他也是这样。

甚至是更邋遢。更颓废。

我是说,不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来接我回去,而是我在电视里看到他,他只能在屏幕里出不来,而我盯着他。我的表情是那么可怕,又是那么震惊……震惊到我脱口而出:“谢叔叔旁边的那位……”

“你说他啊!”谢蔷惟打抱不平地说,“那个人就是我爸爸亲手抓的杀人犯!我爸爸说他是个坏家伙!作恶多端,为非作歹!不仅抢劫,还杀人灭口!无恶不作!……当时他被我爸抓住的时候……”

我很想说,或者是,我很想吼着说,谢蔷惟你不要说话了!你很吵!你很烦诶!吵死了死了!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巴!用胶布粘你的舌头!

可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是安静做的,像木头。

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光彩地打在我爸的脸上,面对记者,他用手挡住脸,可我还是看见他左边的脸乌青了一大块,被铐上手铐的手腕有摩擦的血迹,我可以想象出当时他被谢叔叔捉住的时候,是多用力挣扎的,但还是无济于事。

他太讨厌了。那个人太讨厌了。我是说那个叫顾开远的男人。不是谢叔叔。

讨厌。恨不得吐出来。

我觉得这是假的,我眼花了,或者我在做一些不符合常理的梦,谢蔷惟是假的,谢叔叔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假到我会说:“你爸爸旁边的杀人犯叫什么?”

直到我听见谢蔷惟温柔的声音,那像一把刀,砍在我了我的心上,不亚于我妈用真刀用力砍在我的肩膀上。

血肉模糊。发出“滋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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