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摇头道:“曲家既已入局,想退出已不可能。且树大招风,无论如何,曲家都逃不掉。你们与其想着如何独善其身、蝇营狗苟而活,不如想着如何破局。”
曲高阳忽对张公公笑道:“张公公,楚王此举是让我好好给皇太孙殿下效力。”
楚晔果真何种大逆不道之话都敢说!她也快难以兜住了!
张公公俯首作礼:“方才风大,县主与王爷所言,老奴并未听见,请您明鉴。”
曲高阳笑道:“是啊,方才风大,我也未听清王爷所说。”
张公公“未听见”也是极好的!
她转头瞪楚晔一眼:“三日后王爷要走了,那么我在此先恭送王爷,祝王爷一路平安。”
楚晔笑道:“本王即便要走,也不会让你好过。你莫要撒野得太早。”
她咬着后牙槽:“王爷,过于计较,有失风度!”
另一头,司马峥跪在了殿里。
他俯首,额头贴在地面上:“皇祖父,还请莫要杀曲县主。”
武帝原急火攻心,虚弱不已。此时他捂着心口,面色苍白:“你也来气我!”
司马峥跪而不起:“孙儿不敢,也不想。”
“但皇祖父,曲县主当真杀不得。他们手中有人马,且曲家人十足护短。若他们得知曲高阳被朝廷处死,定会来寻仇。如此,咱们便与曲家交恶,曲家会彻底偏向小皇叔一方。如今,天灾不断,战祸连连,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朝中正是用人用钱之际。咱们国库虽充盈,然而朝廷若能得到如曲家一般的世家的支持,朝廷与百姓将能从中受诸多利益。故而我们不能杀曲高阳,不能强拉朝廷与曲家之恨。”
武帝漠视道:“曲家一个无功名在身的平民人家,竟敢私养兵马!朕满门抄斩他们亦不为过!难不成失去区区一个曲家,朕的江山便运转不下!朕不信,要端了他们曲家!”
司马峥素知武帝性格,刚强不屈,“皇祖父,乾隋朝离了一个曲家,的确不会运转下。朝廷最终也能拔掉曲家羽翼。然而如今并非良机。”
他分析道:“如今西北边境战事不断,南方南朝蠢蠢欲动。此时若乾隋朝朝中混乱,定给敌国可趁之机。孙儿并非怕他们,只是不打无准备之战。此时若杀曲高阳,徒增内乱,弊大于利啊!故而请皇祖父收回成命!您放心,待时机成熟,孙儿会给皇祖父一个交代!”
武帝的怒火消散一些,一会儿,他道:“道理你都懂。既然你知你需要众多世家的支持,不能单靠一个曲家,那么你何时纳侧妃。单靠一个曲家可不行。”
司马峥面色难看。
第三十六章
武帝给司马峥最后下命令:“朕先前心疼你,故而任由你挑选。然而你别不知轻重,不顾大局。你若再不选,别怪朕亲自替你选妃。”
司马峥心情不悦地皱起眉,拜首回武帝:“孙儿知道,近期便会抓紧留意。”
武帝摆手:“出去吧,宴会将开始了再来见朕。”
司马峥行礼,退出寝宫。
走出大殿,他问一旁的宦官:“张公公可有安排好曲县主?”
宦官弯腰吉拜:“已安排妥当,目前曲县主在东宫一切安好。”
司马峥点头:“嗯,回东宫。”
宦官跟随着他,在后边道:“禀殿下,方才前面来人,说曲家家主与夫人已到,他们问何时能与曲县主见面。宇文世子与使臣也在来的途中,文武百官也陆续将到。”
司马峥沉声:“吩咐前面的人好生招待,其余之事让他们都等着。”
宦官弯腰行礼:“是。”
回到东宫,他见到楚晔也在。
他爽朗地笑了笑:“还请小皇叔移步御花园,孤此处容不得您。”
楚晔此时坐在东宫前庭大院的石椅上,挑眉看他:“今日来访之国,本王与他们交过手,对他们的习性多少有了解。峥儿你确定不用本王出席今夜宴会么。本王出宫可就不回来了。顺便,本王与曲县主一起离开。”
曲高阳在主宫内堂,听得到他们在前院的谈话,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楚晔,什么火坑都拉她一起跳,就不能让她安生些!
司马峥怒视楚晔:“小皇叔,是何物给了你自信,令你胆敢如此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人都怕你!”
楚晔瞪他:“本王并无自信,也不以为天下之人皆怕本王。本王只是不惧死,也便破罐破摔,无所畏惧了。然而峥儿你不同,你的背后尚有江山。你怕做得不好,你唾手可得的江山抛弃你。”
其实论起流氓无赖,楚晔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曲高阳当真“佩服”他。
司马峥走向内宫,对宫里的侍者大声道:“来人,带楚王更衣,若他缺衣少食,唯尔等是问!”
“是!”
曲高阳赶紧正襟危坐。
司马峥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她挺直背脊地坐在正座之下。
他皱眉,揉着眉心道:“我这皇叔,你少与他来往,你我还有婚约在身。”
她命由她不由天,她不答应的婚约,不算她的婚约。
她笑道:“皇太孙殿下,我善妒且心狠手辣,我担心您的后宫会被我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如此当真可好?”他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妻子,妻妾成群是必然之事。
他皱眉道:“成婚之后,你自会懂事,莫以今时今日去判定未来。”
她此时最好不再说话,说多错多,惹事多。她笑道:“皇太孙殿下,时辰将至,您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了?臣女是否打扰到您?”
他点头又摇头:“我是该稍作准备,然而芃儿你并未打扰到我。”他想了想,“你先在此稍等,我去去便来。”
“好的。”
被宫人们领去更衣的楚晔却比司马峥先到来。
楚晔在武帝寝宫时,衣袖破了,手臂也受了伤,衣衫不整。依制,他当穿王爷专属服饰参加国宴。然而来回皇宫与王府换衣已来不及,他又不慎在乎宫廷礼节,便命人找来身司马峥未穿过的新衣,给换上即可。
楚晔由宫人领出来,在前院的休息石桌椅处坐下。
曲高阳坐于堂室中,与他遥遥相望。
她想想,他们如今走到此步,她有责任,他也有责任。今日境况,对她最大的影响是,她或许不能如愿轻松地离京。
她定要离开的,可不会陪他们长玩。冷塑昨日告诉她,她父母已成功出城,匠心与茶庄的三位弟兄一路护他们回曲家,他们二老的安全无虞。若一切顺利,再有一日,他们便能与前来接应的从兄们接上。
她的父母平安,待曲家大部队归隐撤退,她便可以退出京城了。
曲家隐退也是无奈之计,他们曲家总不能推翻司马家,取而代之。若真如此,到时天下大乱,受苦之人是百姓。
她终要离开,却闹出如此烂摊子留给楚晔,是否不太仁义,不太道德?
她对他笑笑,笑靥如花。
屋外的楚晔见状,深深皱起眉头,她又在打何鬼主意。
曲高阳想到了,她何必担心他。她该担心之人是自己,毕竟楚晔三日后要离京赴任,她还留在京城里呢!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是她!
司马峥出来,看到的便是曲高阳与楚晔隔屋相望的模样。
他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瓷瓶,摔到地上。
曲高阳被声音惊回神,起身,回头望司马峥。
看到他悲愤交加的眼神,她心生愧疚,屈膝做福礼,撇过头。
司马峥颇有些控制不住火气:“叫你别牵扯他,你不听?”
楚晔闻声走来:“峥儿火气太大,管得也太宽。曲县主是自由之身,她看谁,爱看谁,皆由她做主,何时得看你意愿。”
司马峥冷笑道:“皇叔年老,记性未免不好。三年前,我与曲县主有婚约,论关系,我是她的准夫婿、未婚未。往后我便是她的天地,你说我能不能管?”
楚晔皱眉,眼神锐利:“父皇或许不曾向你提起过,你们的婚约不作数,他会颁旨为你另指婚约。”
司马峥错愕,曲高阳也错愕。
此婚约于曲高阳而言,无关紧要。反正婚约之说于她而言,是武帝的自我娱乐,她不承认。他们曲家既已决定退隐,远离争斗,便与武帝站在了对立面。抗君一次是死,抗君两次也是死,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顺从婚约。然而武帝收回成命了?何时收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