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情势混乱,曲高阳无心妆扮。她屈膝行礼:“皇太孙殿下,我等在此为陛下祈福可更妥当?”
他对她摇头道:“今夜之事关乎国体,万分重要。况你并非太医,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去沐浴更衣吧。”他谦和地看向她,“就当是助我。”
楚晔自气倒了武帝,便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不理会任何人。
方才她试图叫他。
然而他连她也不理会。
她看一眼楚晔,回司马峥:“我梳妆即可,其余从简,还望皇太孙殿下成全。”
张公公察言观色,当即命宫人进来,领着曲高阳出殿。
楚晔皱眉盯着她们,神色不悦。
曲高阳离开,司马峥目光骤然锐利,望着武帝寝宫的方向,对楚晔道:“皇叔怒发冲冠为红颜,连生父都可不顾,果真感人至深呐!”
楚晔原本处于呆滞放空状态。闻言,他忽然想起他幼童时,司马峥的祖母高贵妃,冤枉他母后恶妇善妒、毒害皇室血脉,他母后因此而被他那所谓的父皇掌掴。他还想起司马峥之父,也便是他的兄长,与高贵妃联手,令他生病的母后得不到医治,他母后的身体因此每况日下。
他更想起高贵妃与前太子恶意扣留太医,不让太医替他临盆的母后救治,他母后难产血崩,一尸两命。而他的父皇,龙座上之人,彼时却在给高贵妃喂药!
他讥笑司马峥:“峥儿明哲保身,自己做不到如斯地步,还不让他人做么。”
他负手而立,想了想:“也对,只有事事做得合你皇祖父的意,你这储君之位才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司马峥很想如同武帝般向楚晔摔杯子!
然而他不能!
他咬牙对楚晔道:“若人人都像皇叔您一般为所欲为,这天下恐怕早已太平盛世不过!”
楚晔对他勾唇而笑,张开双臂迎接他:“欢迎来到我的天地,皇叔我与峥儿你共筑和平盛世。”
司马峥怒道:“还请皇叔莫要张狂!”他在挑衅!
太医打开了武帝寝宫的门。
司马峥当即迎过去:“陈太医,陛下此时如何?”
太医朝他叩拜:“回禀皇太孙殿下,陛下已缓过来。然而陛下龙体欠安已久,还是需多休息,勤锻炼,保持心情平顺……”他垂手点重点,“切忌再动怒动气!”
“可有其他办法医治?”
太医趴跪于地上:“舒心安神茶治标不治本,唯有好生休养是出路。”
寝宫内,武帝的近侍走出来,行礼道:“楚王殿下,陛下宣您觐见。”
第三十五章
武帝宣楚晔进寝宫接旨。
司马峥留在了殿外。
近侍公公宣读口谕:“楚王文武全才,乃定国□□是栋梁,着其三日内启程南迁,任雍州军监军。”
楚晔领了口谕,起身笑道:“父皇,您着急了。我好好一个带兵打仗之将军,被您贬谪成监军,且三日内启程赴职,您想让我为司马峥腾地方,此心操之过急。”他一个原手握兵权的将军,如今却变成被架空实权的监军。
武帝从榻上起身,声如洪钟道:“你这乱臣,别以为朕不知你的野心!你怕是早已勾结曲家,用曲家的兵马、人脉与财力,意欲逼宫!如何,你的藏宝图令你找到了宝藏,够你养活曲家的兵马?”他冷笑,“上次你不是还想求娶曲家小女郎,将曲家与你捆绑于一起么。看来朕上次砸破你的头,尚未令你畏惧!待朕下旨杀她,看你如何娶她!想逼宫?若非念在你是朕之子及你死去母后的份上,此时你早已身首异处!朕杀了你这个逆臣!”
楚晔勾唇笑:“您倒是提醒了我,我仍可以逼宫。待我宫变成功,定教你悔不当初!”
武帝怒火攻心地吼道:“朕哪里悔不当初!你满口胡言!来人!”他往外叫,“楚王失心疯魔,将他关闭于……噗!”他吐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近侍疾呼:“陛下!”
司马峥闻言闯进门来,疾步走至塌边:“皇祖父!”武帝面色惨白,无法回应,他向外叫,“太医!”
太医匆忙进来给武帝施针救治。
司马峥走到一旁,拔出壁上之剑,指向楚晔:“今日,我便代替皇祖父,收拾你这皇室的乱臣逆子!”
楚晔恍然于武帝的动怒昏厥,一时呆滞。
然而他很快用两指夹住司马峥的剑锋,将剑撇开:“若本王是乱臣,此时你已血溅当场!还有你说话的份!”
司马峥挥剑欲将他斩首:“犯上作乱,气煞龙体,不是乱臣是什么!”
楚晔挥袖,退身,避开司马峥的剑气:“如此说来,你的父亲我的太子兄长,也是乱臣。论犯上作乱、气煞龙体,本王比不上他!”太子之死,死得辛密。
武帝对外宣称太子薨于积劳,然而内幕却是太子嫌武帝称帝年岁过长,他怕等不到武帝驾崩那一日,于是发动策变,意欲逼宫。
武帝识破太子计划,在宫变当日,反而擒住了太子。
太子计划失败,武帝为让他死得不过于难堪,且太子之子司马峥是他看上的后辈,为了让司马峥不至于身怀污点,武帝便处死太子,却对外宣称其积劳而逝。
楚晔虽在外多年,但在宫中也有耳目,此事瞒不过他。
司马峥第一次听说此事,愤怒于楚晔羞辱他的太子父亲:“你不孝父母,不敬兄长,诋毁先兄名誉,死有余辜!”
司马峥斩向楚晔,楚晔却夺过他的剑。
太医急忙道:“二位殿下息怒,陛下需要清净!”
一旁,近侍公公突然疾呼:“二位殿下,不好,陛下不好!”
楚晔扔掉剑,快速跪坐于龙塌之侧,将手指搭在武帝脉上。
司马峥阻拦他:“小皇叔又要作甚!”
楚晔挥开他阻拦的手:“若你想你皇祖父还在,便给本王滚!”
司马峥闭上嘴,没说话。楚晔一下一下按压武帝的心口,并给他渡气。
好一会儿,武帝终于有了反应。他醒过来,然而身体仍虚弱,气息微弱。
楚晔吩咐太医:“剩下便是你们太医院之事,本王不会探病医治。”
武帝指着门对他道:“你给朕滚!”
司马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作请状:“皇叔路上多小心。”
楚晔上下打量他一眼,挑眉讥笑:“劳峥儿费心。”
张公公先前领曲高阳去梳妆,此时她已梳完,目前他们在大殿门口等候。
司马峥送楚晔出殿。
殿内的近侍却急匆匆跑出来,对司马峥道:“不好,皇太孙殿下,陛下欲拟旨,下令杀曲县主。”
曲高阳面露呆滞。这武帝果真暴力干脆!
司马峥眉头,对曲高阳道:“你先别露面,我去让皇祖父收回成命。”随即他转而对张公公,“你带曲县主先回东宫,无我之命,谁也不能领她出东宫。”
张公公拱手作揖,领命:“是!”
张公公领曲高阳前往东宫,楚晔也跟在一旁。
他对楚晔无可奈何,赶也赶不走,便只能听之任之。
曲高阳问楚晔:“方才我不在,你们之间又发生了大事么?”
她定是错过了某些事。
楚晔瞧她并不她的安危担心,讥讽她:“你似乎甚是乐意我们生乱。我们越乱,你越得意。”
她假扮惶恐之态:“您何出此言!我自是愿陛下与您阖家和睦,安康顺隧!”
他不信:“是么。”
“我的小命尚掌控在你们手里。唯有你们心平气和,我方能不被当出气筒,才平安。故而自然是的。”
她想了想,再看他身上及额头的伤:“你又被陛下打了啊?”
她去换装前,他身上并未有如此多伤,只额头被砸出一道口子罢了。然而此时再看他,他的袖子破了三处,胳膊也被划了一剑,被割开之肉正往外渗血珠。
她看着都觉得疼。
他无言以对,点点头:“嗯。”
其实武帝或许挺疼他的,否则不会他都已如此大逆不道,却仍未下手杀他,她问道:“陛下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他道:“你已说是难言之隐,我如何得知。不过,你口中有苦衷的皇帝,削了我的兵权,命我为南疆监军,三日内启程赴任。不如你与我说道,他有何苦衷。”
她震惊地看他半会儿。
她想了想,低头道:“圣上定是想叫你让道,才会折你的羽翼……”她越想越气愤:“最苦的莫过于我们曲家。你们几人打架,却让我们一家垫背。我当真想拜托你们,你们几人的内乱能否莫拉上我们当棋子?我们一家的性命也独有一次,谁死了,我们都伤心。若全家人都死,全家人伤心!请给我们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