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我千百次(52)

作者:缇十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还笑出个痞痞的样子:“居然没有过来打我?看来你也默许了,对不对?”

“这回又要捯饬什么,是卖扇子吗?先说好,我可不替你在扇面上作画,会累死人的。”

“好了,我知道你是累了,想要等醒过来再收拾我。”

“那就睡吧,睡醒的时候,我们就回家了。”

不知是哪里的优伶在低吟浅唱着《牡丹亭》。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若是有来生,鲍上达吐一口气,脊背更加笔直:“若是有来生,我改叫釉梅好不好。到时候你做个书生,金榜题名来娶我,我就只需要在院子里绣绣花、看看草,给你做做咸口青团。”

“你觉得怎么样,釉梅?”

唯有细袅如丝的炊烟围绕在他身旁,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一把拍落他偷吃的手,笑嗔他“这都是用来赚钱的,鲍少爷还不快松手?”

眼见他楼塌了曾经盘算过的未来都消失在云卷云舒的天际。

是不是该有白头鹎展开雪白的羽翼振翅飞过?

那优伶在戏台上捏了个兰花指换了唱腔。

旧日他信心满满会传遍天下的辉煌戏楼早已经易主,唯有这戏声永不会消散,喝彩声也总会因为戏台上的那一柄桃花扇而鼓起。

是谁还在唱啊。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戏声渐渐消弭在耳,碧浪卷过沙土,打湿在之前釉梅每次必经的桥岸边。

然而阿笙不曾看错。

在这一路上,鲍上达一滴眼泪都不曾掉下。

于是过了几天,当阿笙邀请许志博来醉玉楼品茗时,对方毫无疑虑地答应了。

“鲍少爷,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您也来这醉玉楼品茗吗?”

许志博不曾想,自己居然还能得到私底下见到鲍二少爷的机缘。因着鲍家是涿郡有名的簪缨世胄。基本可以说,除去崔家,便是这鲍家最有名望了。

就连许志博也只有在年少时随从父亲去观赏庙会时,得以跪参这世家大族。

时值隆冬,纵然许志博穿着苎麻所制的短褐,都能感到地面的冰寒透着膝盖骨绵延不绝地传递过来,而鲍家人着华丽厚重的狐裘,手里抱着温热的暖炉,下巴都是骄矜地抬起。

世族的傲慢贵气从他们直立的腿上护膝散发出来,许志博身体叩得更低,却悲哀地想,这大概就是世家和商户的距离吧。

他们永不屈膝,便是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怕是都能秉持着自己的傲骨。

而他许志博却因为托生商户,永远低人一等。

不待许志博再露出个温和的笑,想一些什么话能和这鲍家二少爷扯上些联系,就看到那茂林修竹的鲍二少爷撩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直接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来。

那石青色为底纹着鹤鹊的华袍,是商人只能用眼神钦羡的衣料,生而昭示着主人地位的尊贵。

然而现下,那袍子却染了泥土,许志博的长辈都只得局促称一声“二少爷”的人,现在跪拜在他的脚下。

不论许志博自己是心中如何震荡,鲍上达却眼神清亮,似乎完全不觉耻辱:“许公子,我有事相求。”

鲍上达消瘦了不少,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旷野外生的一截峥嵘的竹。

“能否求您借我黄金百两,去雇佣些死士。”

“鲍二虽不才,但倘若将来能做鲍家家主,必不忘许公子此恩。”

“无论事成或败,我都绝无二话。”

言罢,鲍上达将双手并拢合于额前,郑重行过一个大礼。

“许公子之恩,我鲍二毕生难忘。”

许志博心神恍惚到连叫他起来都忘记,喃喃道:“你这是为了谁啊?”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天地君亲师,谁都不跪。

可是这位世家的公子哥,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舍下这些,向他这般卑贱的商户跪叩呢?

鲍上达声音清晰而亮:“您是认识釉梅的吧?”

“我曾听釉梅说,你们有过一面之缘。”

一听到这女郎的名字,许志博的眼圈便红了,然而鲍上达眼睑却是干燥的,甚至还能露出来一个朗朗笑意,似乎完全不觉得悲伤。

他仰视着似乎要哽咽的许志博,清楚道:“鲍二虽无能,可也总想替她做些什么,总不至于让她如此不清不明地走了。”

“是我强人所难,但还是恳请许公子成全。”

许志博俯视着这伏在他腿边的少爷。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可以将这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世家贵族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然而不该是这样的。

许志博迷茫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几乎要哽咽出声: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这人是跪着的,可他却觉得这个瘦弱的郎君比谁都骄傲而高不可攀。

反而是被仰望的自己,莫名地低到了草芥尘埃里。

可如果这不是他所盼求的一切,又该是怎么样的呢?

许志博这些年以来耿耿于怀的信念,就在从前内心鄙夷会讲出“何不食肉糜”之言的少爷这一跪下,彻底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可以杀老范了。

要不我提前发出来,有美人想提前看吗?

公子璜正在准备提马赶来的路上。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离亭宴带歇指煞》

第42章 然他是小人

积堆三尺的燥土在这牛皮帐前面止步, 好像也因畏惧着这帐中人的冰霜寒气而瑟缩不前。

“蠢货。”泉白手指捏着个书函, 指骨清晰分明, 让人不禁猜想,有着这样优雅姿态的人大约从不会口出恶言。

可惜循着那形状如玉雕的手臂向上看,淡淡吐出这两个字的主人神色冷凝, 虽是皮相极佳,可显然不是想象中温润的模样。

公子璜将那药盏里盛着的液体一口饮尽, 声音的冰寒几乎要化成实质, 箭矢一般簇簇飞向前来送信的士兵, “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那报信的士兵把头垂的更低,脸上的羞愤几乎要穿破铁甲:“西戎太子府中的成年男子都被诛杀, 割下头颅悬在城门上示众,而府里的妇孺老幼……”

他声音更低:“皆被萧副将下令奸污后活埋。西戎太子八岁的幼女他们都不放过,甚至和牛羊肉一起放在大鼎里熬煮成下水汤,以设宴饮。”

这小士兵话里的不忍几乎要化成哭腔:“公子, 我们对不起您。张四不从他的命令, 居然直接被萧副将一刀斩下马。是我苟且偷生, 留了一条命回来给您送信。使命已经达成, 请公子杀了我吧,我再没有脸活下去。”

蓬内的空气枯而窒, 高位上的人闭了目, 轻轻敲一下手中的玉石,随即挥挥手,示意旁人将哭得快要立不住的士兵搀扶下去。

小厮阿余为他续上杯茶, 忍不住道:“这萧副将的法子也太过毒辣些,便是为着升官,也不至于如此。”

崔珩晏睁开那双清湛的眼睛,没什么感情道:“他是在效仿今上。”

当初的今上也是将皇族中人头颅割下,悬在城门上示众。

然而这萧易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当初背后的渊源全不了解,就一味着做这些拙劣的模仿希冀媚上。

不过是画皮画虎难画骨。

蠢透了。

这萧易远对今上的意思揣测得全然不对,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当朝歌舞升平、四方来朝,本就不是适宜引起战事的年代,这次打着“平复战乱”的口号,派将士来这边也不过是做个花架子,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给萧易远立个好名声,让他将来加官进爵有个由头,也好更为轻易地尚公主,也能敲打一下边疆其他不安分的族落。

这都是今上和西戎大王心照不宣的事情,本来只不过是做个排场,这下可好,全然被萧易远这个草莽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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