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学第一天在教室里,你一直不停地转头看我。”
“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倏地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小学毕业的暑假,有天我带着司空礼去市图书馆给他买故事书,有个小姑娘跟我看上了同一个架子上的书,但是只剩下那一本了。”
“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就是眼神凶巴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逗逗她,非跟她抢那本书,最后把她气得满脸通红,噘着嘴走了。”
我整个人呆愣住,有个模糊至极的场景突然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吧。有次我问你,初一开学那天你为什么一直转头看我,我还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呢,结果你说……是因为总觉得我有点眼熟。”
刚开学那天我确实一直在转头看他,想看清他的样貌,想跟脑海里那张脸对上。
但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并不能确定。
“一面之缘,说忘就忘了,其实我也没认出你,直到后来有次惹了你,你气得瞪我,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凶巴巴的眼神,我又想起你说过对我有点眼熟,我才确定那个小姑娘就是你,不过我也没跟你挑明,怕你想起那天的事后讨厌我。”
想起那天从图书馆离开后,我来回辗转跑了无数条大街小巷,就是没找到还有哪个书店卖那本书。
“那本书我现在还留着。”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手背上亲了亲。
“我抢了你的故事书,把一辈子赔给你,好不好?”
他身后漾着柔美明艳的黄昏,无数道绯红绮丽的晚霞又远又长,穿透了稀疏的云层,我愣怔地看着他,在暮霭浅淡的天色里点了点头。
我从未在意过生活中那些机缘巧合,好像人生就是按部就班地行驶在命运的齿轮上,平淡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这过程漫长又无聊,随行的人来来往往,留下什么,又带走了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一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可后来惧怕一个人的离开,我总是随心所欲,后来却发现早就被一个人牢牢牵制,我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却想跟某个人有个未来。
河流依旧奔流不停歇,夕阳落下会有旭日东升,时光匆匆,爱却在岁月的封存里慢慢发酵。
而我的时间终于有了弧度。
它带着我走向了来时的路。
第五十五章
55
第二天大清早,我还在熟睡,就被司空占冷酷无情地从床上拖了起来,洗漱完被塞进车里带去了民政局,迷迷糊糊地拍了照盖了戳。
我握着那本红色的证件简直怀疑人生。
“你他妈真是阴险,”从民政局里走出来,我把证件拍他身上,骂道,“先是急匆匆去我家搞定我爸妈,看我一脸懵了干脆逼着我答应嫁给你,今早还没睡醒呢又被你拽到这儿来,你连环计啊!”
“没错啊,”证件到手,他彻底原形毕露,“先去你家搞定你爸妈,你不答应也晚了,没办法,谁让我岳父对我实在是满意呢。”
“你踏马要不要脸了还?!”
我暴跳如雷地指着他,“司空占我告诉你,我还有个儿子呢!现在有条件了,我不管我要正大光明地养他!”
司空占将两本证件全部收好,然后搂着我上了车,说,“这话要搁以前,我二话不说直接上福利院把人给你接过来,但现在不行了,何三沐,这孩子你还得再考虑考虑。”
“……你什么意思?”我停下打安全带的动作,不敢相信地看看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司空占,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说不在乎,你现在看我跟你结婚了,拿到证了,所以想反悔吗?”
我一字一句地说,“那我也可以反悔。”
“宝宝,”他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帮我打好安全带,把我圈在怀里,“你这辈子都别想反悔。”
“先别着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不明所以,情绪复杂地跟着他回了家。
他没带我回公寓,而是在老宅门口停了车,帮我打开车门,说,“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觉得玲玲姐有点眼熟吗?她就在后院,你现在过去仔细看看她,看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看他神色认真,似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便听从他的话,一头雾水地去了后院。
正值午后,玲玲姐正俯腰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听见脚步声后,她抬头看了过来,一看是我,她立马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司空占影响了,她笑起来一瞬间,我好像真的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我有点恍神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玲玲姐来这儿已经将近三四个月了,我来这儿的次数越多,跟她也越来越熟,因为我跟她交流起来最方便。
她做事很认真,花园被她打理的整齐茂盛,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清香四溢。我指了指院子里大片的艳丽,用手语说,“花很漂亮,你好厉害。”
她笑着回,谢谢。
我又在四周随便转了会儿,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她大半天,然后返回了前院,司空占正躺在吊椅上等着我。
“看清了吗?觉得眼熟吗?”
我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宝宝,”他神色有些凝重,“我先向你道个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擅自调查了何忘,发现他是在两岁时被拐卖去山里的。”
这我知道,此刻却突然有些忐忑,“……然后呢?”
“卖掉何忘的人是他舅舅,也是他妈妈的亲哥,姓封,叫封赫。”
“什么?”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何忘居然不是被拐走的,而是被自己的亲人卖掉的?
“是真的,”司空占语气严肃,顿了顿,又说,“那我问你,这么久了,你大概还不知道玲玲姐全名叫什么吧?”
我迟缓摇了摇头,心里的迷雾仿佛正在被一只手慢慢拨开。
“她就姓封,叫封凛,凛冽的凛。”
“她……”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又涌了出来,我艰难地开口,“跟何忘有关系?”
司空占拉住了我的手,继续问,“我问了王姨,你知道玲玲姐是怎么说不出话的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
“心理受到严重创伤后导致的精神性失语。”
“五年前,她两岁的孩子突然失踪了。”
“那个孩子就是何忘。”
轰的一声,我愣在了原地,接着就有点腿脚发软,紧紧捏住了司空占的手。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是我捡到了何忘?为什么王姨会带着玲玲姐恰好来到司空占家里?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就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并不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便是玲玲姐刚刚冲我笑时,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何忘笑起来时,眉眼像极了她。
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掩盖,让人无法忽视的血缘关系。
“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司空占伸手抱住了我。
我靠在他身上,脑子里混乱不堪,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过了好久,意识才一寸寸回了笼。
我突然特别想见到何忘,想抱抱他,想看他笑,想听他喊我一句妈妈。
司空占带着我去了福利院,这几个月里我们一起来看过他几次,他已经跟司空占很熟悉了,每次我们来,他都会爸爸妈妈不停兴奋地喊着。
“宝贝儿,”我蹲下身紧紧地抱住他,感受着他的呼吸,“有没有想妈妈?”
“特别想,”何忘也紧紧搂着我,听得出很开心,“也想爸爸。”
“想吃什么?”司空占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爸爸带你去吃。”
我松开何忘,他立马朝司空占张开了胳膊,司空占很轻松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他长了个儿,我抱着有点吃力了,我捏了捏他的脸,带他出去吃饭。
吃饭时他一直在叽叽喳喳讲着最近的趣事,他现在比以前活泼多了,偶尔也会撒娇,大概是因为我再也没说过让他不要喊我妈妈这样的话,无形中给了他踏实,听着他语气里的欢快,我突然就有点于心不忍。
我们在公园里溜达了会儿,到处都是饭后出来散步的家庭,周围小孩儿的欢笑声就像是余晖穿透了繁茂的林叶,细碎地铺洒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