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滞后地答,突然有点不自在。
他这个动作做的十分坦然自若。
就是此刻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我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喝多了?”
何景之一愣,突然笑起来,这次不再是浅笑,我看到他肩膀都抖了起来:“大概吧。”
我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司空占把手搭上我肩膀时我还在疑惑我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值得好笑的,就听见了他语气里无遮无拦的不悦:“何景之,给你三秒钟时间。”
何景之闻言抬了抬眼睫,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三秒够我接个吻吗?”
几乎是这话刚落下的瞬间,司空占就已经越过我捏住了何景之的衣领,一言不发扯着他往外走,司空占眼神里的冷冽让我有点害怕,我立马追上去拦在了他眼前,“你干什么!”
我看得出他生气了。
不是平时偶尔发脾气那种生气,而是初三那年得知我被人锁进了楼道后的那种生气。
那天他跟人打架的情形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可怕,疯狂,眼底藏着无穷尽的怒火,对方好几个人一起也没捡到便宜。
但我不知道今天是因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何景之跟我说了两句话?
我立马否认了这种猜测,我跟这帮人经常混在一起,比这更随便的动作多了去了,夏眠那浪不死的还动不动就搂我呢,司空占完全没有生气的必要。
只是从下午到现在,他一直有点莫名奇妙,一会儿心不在焉一会儿失控发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司空占跟我对视着,目光幽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几秒后他松开了手。
何景之正了正歪向一侧的衣领,毫不介意地笑笑:“没事儿小何,我俩有点误会。”
“走吧,”他冲司空占歪了歪头。
司空占从我脸上移开目光,跟何景之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我在原地犹豫几秒,轻轻叹了口气,有点迷茫。
动静不小,大家都被震慑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敢心里胡乱揣测,有人想跟出去看热闹,夏眠已经一脚踹上了门,门一关,不咸不淡地扫一圈儿,“都他妈不许出去。”
原本的闹腾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心怀忐忑地等了几分钟,夏眠走进隔间接电话,不一会儿出来,脚底不稳地挥挥手:“都散了吧,还有活动的,出门注意安全。”
几句话打发走了一半人,只剩几个眼熟的,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夏眠栽进沙发里,眼神失焦地划拉手机,强撑着浓重的醉意,腿上枕着眉头紧蹙睡得半昏的乔若愚。
砰,门被推开,那俩惹事儿的完好无损地返回,谁也不提刚刚发生了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不复存在。
我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询问清楚的念头。
问也是白问。
司空占走到我面前,又看一眼沙发上的人,沉吟片刻,“送你俩回去?”
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我喝酒了,”没等到回答他又掏出手机,“我让司机送你们。”
“不用了,”我起身去扶乔若愚,“我俩在这儿开间房凑合一晚吧,太迟了,她爷爷奶奶肯定睡了。”
夏眠低头捧着腿上的脑袋,最后一丝意识也没了,“哎?这是哪位大侠!快醒醒,司傻子跟何呆子打起来了!”
“……”我心累地扶了扶额,从他手里解救出乔若愚,看了眼剩下的人,“你们赶紧回吧。”
何景之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司空占没再多说,叫人开了两间房,先让司机送陈柏鑫和另外俩人回家,我把乔若愚安顿好打算锁门时,看见他正把不省人事的夏眠扔进对面的房间。
夏眠抱着他要死要活不让他离开,嘴里胡言乱语你能不能不走啊我一个人干什么都没意思了……
一旁跟着司空占的服务生满脸复杂。
我也没想到这人喝醉了竟然这幅德行,仿佛司空占今夜就要抛弃他远走高飞。
“你跟他待一晚啊!”我看着耍起酒疯比我还要猛烈的夏眠,实在不明白司空占为什么非要回家。
司空占没说话,打发走服务生,亲自把他按在床上盖好被子才出来说了句:“我有事。”
“行吧,”我点点头,却没锁门,莫名涌来的一股烦躁让我脑袋细针一下下扎似地疼,我想起在厕所听见庄蓉她们的谈话,想起这段时间他的音信全无,第一次发觉原来眼前这个人离我是那么遥远。
“司空占。”
“嗯?”他魂不守舍地应。
“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神经?”
司空占顿了顿,“也许吧。”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随心所欲,”我疲惫地看着他,“你要忙没谁敢拦你,可你喊这么一帮人来这里,完了你不高兴,人都得战战兢兢看你脸色,你不是不来学校了吗?你不是不读书了吗?你到底想干嘛啊!”
他沉默,喉结滚动,却似乎无法辩驳。
“消失这么长时间连句解释都没有的人是你,想起我了整这么一出想不起了就可以对我不理不睬的人也是你,我从来不问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人,就算我对你的事无从得知却仍然着急的要死担心的要命,就算我因为你整夜整夜的失眠做什么都没法专心,但是这些我从没打算过告诉你,我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让你的身影彻底离开我的生活了可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我死死抓着门把手,抬起垂在一侧的胳膊堵在眼睛上,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大脑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数不尽的烦闷委屈急需发泄。
可声音却越来越小,整个人像是正被慢慢抽去力气。
“你能不能放过我啊司空占……”
“我真的很累很累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真的做不到……”
“我们已经分手了司空占……”
“我们能不自欺欺人了吗,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我垂下遮挡住眼睛的手,收拢涣散的视线,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只是太自私。”
司空占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从他眼神里察觉到太多一晃而过的情绪,促使他并不浓密却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隐忍,纠结,难受,痛苦……唯独没有半点怒色。
他嗓子哑得厉害,一出声像有人拿着两张砂纸贴在我耳边来回擦动。
不轻不重,但让人无法忽略。
他每个字都咬的很轻,尽量让人听起来很平静但却能轻而易举撞碎我的意识。
他说。
对不起何三沐。
我什么都听你的。
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
好好学习,好好考试。
别为了我这种人自毁前程。
不值得。
……
你说的对,是我太自私。
我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我又要食言了,我不能陪你毕业了。
……
你忘了我吧。
司空占退后一步转身离开时,我感觉头顶一圈圈晕开的灯光像是密不透风的玻璃罩一样牢牢困住了我,等周围的氧气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我开始无法呼吸。
我迫切地想抓住点什么,但我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的电梯门缓缓闭合。
我的后背开始浸出一层冷汗。
我发了疯一样冲向电梯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他走……
我狠狠拍在电梯按钮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一下下戳着我的神经,13,12,11……
我不要他走!不要什么狗屁对不起……我不要他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放手他就放手!我要他给我一个解释,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他喜欢的从来就只有我一个……
司空占,你等等我。
消防通道里很黑,每踩过一层楼梯时下一个拐角的灯才会亮起来,我就这么一下跌入黑暗一下冲进光明的,不知道自己拐了多少个弯,感觉自己从没走过这么长的楼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中途好几次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酒店大厅里稀稀散散地站着几个人,墙上挂着很大的一面摆钟发出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内响起,沉稳又突兀,已经是凌晨两点。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狼狈,前台的姑娘立马迎了上来,我没有心情解释,只能掠过她,突然落回平地上的感觉让我踩在瓷砖上的脚步有些发虚,我死死盯着门口的玻璃门,尽量加快脚步地大步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