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被方达曦箍得快要喘不上气,扭捏了几厘米,又怕把人给闹醒了,只好憋着气这么地僵着。
到了快中午,阿西对着方达曦脑门的头发吹了几口气,才把他痒醒。方达曦早是个半聋半瞎还丢了肺的大残废,这么着的叫醒服务,顶实用。
方聋瞎子还不大清醒地在床上摸了几把,才摸着了人。
方达曦:“怎么昨晚也不趁你方大爷孤立无援、楚楚可怜时候,无耻地霸占你方大爷?不争气!”
阿西:“鼾声震天如惊雷的方大爷,我无耻不下去。”
“不识好歹!”方达曦摸了眼镜架在鼻梁上,“那是啥?”
阿西:“零嘴儿。”
阿西剥了三斤的瓜子,分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全塞进了方达曦的随军包里。
方达曦:“我又不是去办茶话会,是跟人干仗去,你要真为我好,你哪怕往我包里改塞砖头呢?”
阿西:“我算过了,再有偏颇和预算外,时间也有个大概齐了,等你吃完这些,大事也差不多办完,你就回来了。”
方达曦:“执月,你要实在想叫我时刻有个念想,那我答应你,我把内裤攒下来,全带回来给你洗。”
阿西:“滚!”
方达曦:“怎么骂人呢?真不文雅!才把我骗到手多久?还没老夫老妻呢,注意态度素质!”
阿西:“起来吧?都在外面等你出发呢。”
方达曦将要前往沪平边境接应单志宁,就在今个中午——半月中,单志宁已与方达曦牵上合作手,可力道还因二虎僵持而不够紧密粘合,正当他还预备与方达曦再做斡旋时,母亲不知为何跑出了防空洞,被侵略军捉住做成了家乡菜。
母亲的死难,杀了单志宁心中最后一丝的怯懦,可他仍因不肯在方达曦跟前垂首,径直领军与侵略军作正面战。这就致使了他的三个营也被侵略军全歼。
平京眼看要没活路,单志宁便就带领平京军民全面撤退,踏上了征东程!
单志宁弃城一事招致了方达曦的破口大骂,加之在方达曦得了消息时已然时机不对,他又不能拿根扫帚将人全扫回去。也别无他法,只能接手了。
他也确实养了五万的民兵,战场上的事,再将申帮的“大褂先生们”带出去喊打喊杀,怎么看怎么像七八岁的阿西,穿着二十岁的方达曦的衣裳,不是那么回事!
方达曦:“起了,起了!怎么跟赶我出门似的。执月,你不是老怨我出门不给你写信么,这次我就给你写,我肯定写!我还天天给你写!我还一得空就一天给你写好几封!写到你瞧见邮差就想把他给戳死,怎么样?”
阿西:“沪城到平京的交通都快全断了,方大爷预备现成养只大雁给我托鸿书么?”
方达曦:“这你别管,方大爷答应你的,那肯定给你办到就是……怎么不叫我揽晖了?不兴这么把人骗到手就不用心的!”
阿西:“真的要去?”
方达曦:“你不是觉着我就是太阳么,那我就要做比太阳更光辉的事!执月,别皱眉,我肯定平平安安地再站到你跟前。”
第30章 本该蝴蝶花间自在飞
九道江被盯着,方达曦接人时只能走不打眼的林间陆路。在玉兰道上送走方达曦的第二天,方达曦送给阿西的那匹蒙古老马,病死了。
这预兆不吉祥,吓得吴嫂夜夜跪在床前做祷告。
好在又过了几天,终于有了能叫人稍微安心的事。阿西收到了方达曦从外头寄回来的家书——现养大雁是真来不及了,方达曦带走了府上鸽棚里头几只顶利落的赛鸽,做使者。
绑在鸽腿上的家书,添不了多少字迹。方达曦写的又全是今个鞋底里进了一粒石子、瓜子磕多了牙疼、路上的太阳真晒人……的琐碎,里边无国事、无私情。
阿西拿这些“家书”都夹在了相册里,心头肉上被人挤着似的难受。
阿西:“他是想我了,又不晓得怎么说。”
阿西自己去了庆安寺和三圣教堂,紧要关头,他也愿意迷信一把。路过八滩广场时,阿西又撞见了那个吉普赛女人。
阿西给了她身上的手表与现钱,她也亲吻了阿西的手。
吉普赛女人:“谢谢您的恩赏与救助……也请您救您自己。神明给了我们族人力量,从前到现在,我们的预言没有错过。”
阿西:“可你的神明却叫你的族人如此贫穷与漂泊,神明为什么不教你们怎么摆脱它们。”
吉普赛女人:“摆脱不了的,也无需摆脱。所以,我们的预言才不会错。我们要走了,离开这座城市与国家,回到我们的故土上。世人,都热爱故土。”
晚上,阿西做了个梦,梦见从平京到沪城的路上发生了□□,他在人堆里找了方达曦好久,才把方达曦从血泊里拽出来,可方达曦的喉咙已不晓得什么时候被人割断了,正汩汩喷着血。
阿西被电话铃救醒,心里难受得相似梦里的惨剧都是真的。
“我在呢,总不会叫他到那步。”阿西心想。
阿西抓着电话,听着千里外的嘈杂,整个人像要笔直地掉下去。
阿西又念了一遍:“我在呢,总不会叫他到那步!”
他方执月是真自大啊,他拎足了二十年的骨肉斤两也只就是个凡人俗胎,生离死别的计划逞与不逞,他计划得来旁人的,却计划不来自己的。
自诩不凡的人不到弹尽粮绝、呼天抢地天人皆不应,且真正无望的时候,是认不清,自己只就是个一张皮、两百骨的凡人的。
方达曦部与单志宁部汇合后,陡然遭到侵略军追击,方达曦被砸了流弹头部重伤,为宋戈等亲护先行送往沪城。为防方达曦再遇敌兵,并沪城对外门户大开,沪城部关上了沪城部对外的全部要道与城防。
此举,将侵略军阻挡在了沪城外,也将赶过来的平京部军民关在了生门外。
方达曦复醒时,得知沪城部走如此断尾步骤,与阿西脱不了干系,想毙了他,又下不去手,便就连伤口都未再处理,领着军队又赶回去接应平京部。
再奔至沪城防线外,此处已人海恶臭,沪城部与平京残部虽力克侵略军,可单志宁还是当众饮弹自戮了。
单志宁:“一生我为牛,一生吾为马,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揽晖,这是上学时,你同我说的,我想着,你同我说这话时,大略也没真的领会其中意思吧?我此生无子女,却后凭身残,我将我的同胞子民视作子女,却害他们唱起了薤露蒿歌。我要保护天下的好母亲,却行车催轮、舟无楫的糊涂戏码,致使自己也成了高龄的孤儿。也许我并不该带着我的军民来与东汇,可我至少给你带来我的兵马,我允诺你,以后,他们将予你驱驰。我父辈的墓碑上刻的都是咱们的古老文字,可清明寒食,我大概是没有脸面也被刻上墓碑,供人拜祭了。我的母亲身处在被我称作为家乡的异乡,我却无法带她回她的家。‘报国安民’四个字,写来笔画真少,可份量太重,你是真英雄,我不是你。‘报国安民’我担趴下了,望你以后珍重又妥帖。可你也要为今天死去的九千平京同胞,讨公道!你身后的那个贼人,能杀十岁的稚女、设计七十岁的慈母,能将三万同胞置于铡刀虎口!这个人要杀!要受到人民的审判!”
炮火声早将这里胆小的鸟兽逼走了,单志宁手中的枪响只惊到了炮火里的人。这算作单志宁对过往失策的自裁,也是逼迫方达曦与幸存的民众,一定要杀了阿西。
这是正义方的第一次大捷,东予进沪城的路上,却人人眉目如丧考妣。抬头望天,天也与人一起流下了泪。
方达曦的伤口因没有及时处理,一块头皮都已掀开,如今扎了一缕布条,躺在担架上,就着雨水冲洗了手上的人血。
也不是不怕,只是晓得旁人都在指望自己时,恐惧就消失了。
宋戈凑了过来,一只手撑着那顶巴拿马帽,给方达曦挡头上的雨。
宋戈:“大爷,是不是真要小爷……”
方达曦:“不可能!”
宋戈:“嗯。大爷,我顶高兴从小就跟着您一起。”
方达曦:“怎么突然表起了心意?那你可不能空着手。”
宋戈:“大爷……”
方达曦眼瞧着宋戈在自己眼前栽倒下去,赶忙翻身下了担架,来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