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嘴角也勾了起来,似乎并不甚忧愁。
是啊,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书房里面只有竹心在守着,见真真进来,垂手笑道:“大小姐今儿怎么不歇着?”
春水看一眼真真,往他后脑拍了一下,“小猴儿!可着大小姐要是不过来,你就好一边躲懒去?”
竹心嬉皮笑脸,连声道:“好姐姐,我怎么敢?”一面说着,一面手里将笔墨纸砚都摆上。书房里面本来就面对面放着两张紫檀木的条案,八阿哥跟大小姐对面坐着,各练各的字,抬头就能看见,委实是亲近。竹心打小进宫就伺候八阿哥,早知道他的性子,虽然外面看着对谁都和气,其实心性却是个清冷的,跟隔壁府上的四贝勒恰好整个儿倒过来的。所以见大小姐竟能得了自家爷的喜爱,哪里敢怠慢。
真真也不说话,自己坐下,拿了法帖出来,静静临了两张大纸,方停下。
周嬷嬷在屋里看着,也暗暗在心里想,这才几岁大的孩子,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还在淘气顽皮的时候,哪能如她一般沉静下来练字?就是小主子年幼的时候,也是没法像她这样肯安安静静坐那儿好生练字的。一时又想她来历虽然古怪了些,但小主子爷竟能被她带着好生习字,连皇上前几日见了他窗课,也夸了一句,说倒是瞧着比以前写的好多了,周嬷嬷听了,高兴得说不出,自然越发疼这大小姐。
周嬷嬷已经年高,八阿哥体恤她,接了她出宫,颐养天年,已经不怎么当差了。及到真真住进来,八阿哥唯恐旁人照料不当,委屈了真真,特特托了周嬷嬷。这周嬷嬷也十分当心,将晴川小院打理的极好,万事不用真真自己烦恼。
她正兀自沉思,却听真真问道:“嬷嬷,您同我说说,这四贝勒,到底是个甚么样子的人?”
周嬷嬷吓一跳,“大小姐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嬷嬷在宫里的时候,想必也是常见着四贝勒的,我听十三阿哥说,四贝勒同八阿哥要好,所以就问问。要是跟别人打听,不如来问嬷嬷了,嬷嬷打小儿就照顾八阿哥,有甚么事情是嬷嬷不晓得的呢?”
周嬷嬷一笑,这小姑娘倒是第一次主动问起小爷的事情来了。于是便挑了他们兄弟小时候几件趣事来说了。说四阿哥虽说是孝懿皇后养大的,瞧着是个极尊贵的皇子,但对下面的弟弟们都是好的,尤其怜惜八阿哥。她说的含糊,真真却是听出,八阿哥为着良主子的出身,一直不大被其他皇子兄弟们瞧得起。虽说是亲兄弟,到底是隔着肚皮的,且皇家也跟寻常大户人家似的,嫡庶有别,得宠的、不得宠的子女,也有分别。八阿哥没少在夜里偷偷流泪,白天照样一脸淡然的,上书房念书,下了课要先去给惠妃请安,才能见到自己额娘,每天不过能见良主子一面,待不了半个时辰,着实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周嬷嬷絮絮叨叨,反倒大部分说的都是八阿哥的事情。真真含笑听了,倒像极有兴致。周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很晓得过犹不及这个道理,略说了一会儿,便住了口,笑道:“瞧我!年纪大了,就管不住嘴了。大小姐别怪我嘴儿碎。”
真真和气微笑,“嬷嬷说的哪里话?我也很想听呢,以后有空,嬷嬷再说些给我听。”
书房甚是宽大,紫檀木条案不过是练字儿用的,寻常处理公务、看书等,是在另一张极宽大的黄花梨木桌上。书桌上满满当当放着纸张笔墨,镇纸器玩,另有几个匣子里面放了奏折、公文等,真真从来不往那书桌边上去,只有时候八阿哥在那儿写奏折,她也不过抬头看一眼,从不多话。
春水上前伺候她洗手,竹心过来将桌上字纸收了,周嬷嬷叫小丫头打了灯笼,亲送她越过池子,回了晴川小院歇息,不提。
第25章 谁被谁算计了
次日一早,却有两个年轻男女找了来八贝勒府。
门上小厮接了拜帖,又听他们二人说,是要见大小姐,不敢怠慢,忙将帖子送了进去。少时春水出来,将二人领了进去。一面走,一面道:“大小姐刚起,二位请先到二门上稍等。”
那年轻女子做妇人装扮,连声道:“劳烦姐姐了。请姐姐莫急,大小姐向来早上起得晚,我们都是知道的,等着便是。”
春水一听她语气,想是家里伺候惯了的,刚看那拜帖,见上面写着“青波司世子”的字样,该是给八爷的拜帖,大小姐见了只往旁边一放,说等八爷回来了,再拿过去。还□□水迎他们进来。忙满脸堆笑,“嫂子怎么称呼?妹妹刚伺候大小姐,还甚么都不懂,以后还请嫂子多多提点。”说罢进了二门客厅,亲自沏了茶奉给他二人。
那年轻男子浓眉大眼,一脸英气,穿着寻常的淡青色圆领绸衫,不笑不说话。落了座,才道:“我们是奉了世子的令,来给大小姐送东西的。”
春水就明白了,原来是世子爷担心大小姐在八贝勒府受委屈。不过说来,这兴师动众千里迢迢送了东西过来,也是做给八爷看的罢,好叫八爷莫要慢待了他妹子。春水虽然年纪并不大,但也是八贝勒府上一等一的伶俐丫头,怎么看不懂这些隐藏意思。
心底下只是笑,心说那苗疆世子怕是没见到八爷心疼大小姐的样子。
少时真真出来了,见二人起身给她行礼,笑道:“日朗,怎么二哥竟叫你过来了?”
日朗微笑,“还不是世子恐怕大小姐在京里吃用不惯,这才巴巴的叫我们走这一趟。”
“八阿哥府上还能亏待了了我?”真真捂嘴笑,“二哥是最会瞎担心的了。”
那妇人也笑,“世子这不也是心疼大小姐么。”
“秦嫂,哥哥们都给我送了些甚么好东西来?”真真在主人位上坐了。
八阿哥可巧因昨夜吃酒醉了,今天告了假,没去畅春园。听得杨峥遣人来了,也忙起床梳洗,匆匆过来。日朗、秦嫂见一个年青贵公子进了正厅,春水向他福身行礼,知道是八阿哥,也忙从客座上起身,各自行礼,“见过八贝勒,给八贝勒请安。”
八阿哥一抬手,“免了。”自去真真边上的主人座坐下。
秦嫂便奉上礼单,真真看了几眼,笑得不行,“这些东西!哥哥真当八贝勒府穷得养不起我?”
八阿哥就好奇了,拿过礼单一瞧,也有些发愣。
上面写着:金丝楠竹筒装甜米酒五百筒,冬青山泉水一百坛,各色山果共一百筐,各色山菌菇共一百筐;岭南芒果二十筐,柠檬二十筐,海南菠萝二十筐,台湾西瓜二十个,暹罗菠萝蜜二十个;夏季衣裳六箱,冬季衣裳六箱,各色丝履五十双,各色靴子五十双,白色丝袜一百双;嵌金镶宝的腰带二十条,各色首饰装了十个匣子,各色荷包、香囊、络子、汗巾子、手帕儿一箱子,折扇二十把,各色刺绣团扇二十把。又一千两白银,说让在京里买皮子,做冬季的大毛衣服并皮靴子。
看得八阿哥直咂舌:这杨峥,是打脸来了么?
心里飞速估算一下,这些东西怎么也得装十几二十几辆大车,就问:“东西可运进城了?”
日朗回道:“因车辆太多,没敢进城,小人因是先来请大小姐示下。”
真真便看八阿哥,八阿哥一笑,让石青拿了他的名帖,带日朗出城去了。
秦嫂道:“世子还把春风春雨送了来,都是伺候大小姐惯了的。”
“倒也好,我正怕大小姐跟前伺候的人不如意呢。”八阿哥点点头,这杨峥倒是心细,也亏的是自己,换个别人试试?不恼了才怪。
王氏这会子也过了来,听是苗疆给大小姐送东西来了,忙叫管事整理库房出来。八阿哥赏她坐了,王氏笑道:“本来大小姐的院子后面,就留了二十间厢房备用的,都才清扫过,最是干净,本来也就是想着给大小姐做库房,正好用上了。”
真真不懂,八阿哥却点头,“你想的很周到。”王氏得了八阿哥夸赞,心里美着呢,见真真一脸懵懂,抿着嘴儿跟她解释,“大小姐年纪虽说还小,但总归是娇客,大小姐自己的东西,是不能跟贝勒府上的东西混在一处的。”她说的含蓄,秦嫂却是听懂了,也暗自点头。晚上才跟真真详细说了,真真这才恍然,只觉得古人想的这般长远——原来是要给真真备嫁妆的,自然不能跟贝勒府的东西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