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奇道:“我还以为四阿哥跟谁都不要好——听说他性子清冷得很,一般人想得他一个笑脸,那是极为难得。”
十四阿哥笑了,“你听谁说的?四哥在户部办差,那些大官小吏的,哪个是省油的灯?若不黑口黑面一点,真是没法做事了。”
十三阿哥也点头,“是这个理儿。四哥对弟弟们向来是极好的,虽说那冷面孔,我见了也要先哆嗦一下,但他总是好心。”
这话说得好笑,三个人都一齐笑了。
随即便听八阿哥一路笑着进来,“你们又编排四哥甚么好话?可让我听见了,等下瞧我不跟四哥说道说道去!”
十三阿哥趁势站起来,给八阿哥拱手施礼,“弟弟见过八哥。”
十四阿哥也起身给他家八哥行了礼。只有真真坐着不动,嘴里只是嚷着:“十三阿哥,你可不许输了就跑。”
十三阿哥懊恼,“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都不知道给人留面子?”
真真撅着嘴儿,“你都说了我小嘛——你比我大一倍年纪,打双陆竟不如我,下次不跟你玩儿了。”
“十三弟,你让一让。”八阿哥微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真真双陆竟然下的这么好。双陆这种玩艺,极是考校心思,并不比围棋容易。
十三阿哥见他家八哥要出手,也就笑嘻嘻让了开来,坐到一边,随手拿过十四阿哥手里那个香柚子,唤小丫头拿来清水净了手,取了腰带上一柄小银刀,将香柚子切了开来。
顿时一股儿扑鼻的柚子清香四散开来。
小丫头拿来四只树叶形状烟紫色琉璃浅碟子,将切片的香柚子盛了。十三阿哥又净了手,仔仔细细将柚子皮跟柚子肉分开,先给八阿哥面前递上一碟,再往真真跟前递上一碟。
八阿哥右手执棋子,左手就拿了一块柚子果肉,却不是自己吃,而是手一伸,忽然将之塞到真真口中。十三、十四两个都齐刷刷吓了一跳,再看真真,似乎也不以为怪,张开嘴就将那块果肉给吃了。
十三阿哥先掌不住,吃吃笑道:“若不是我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还要当八哥养了个女儿。”
就见真真、十四阿哥步调一致,扭头狠狠瞪他一眼。真真更是脸红了,啐了他一下,“亏你还是个阿哥,竟说出这种不靠谱的话来!”
十三阿哥不理会他们,只去瞧他八哥,却见八阿哥一脸若无其事,十三阿哥也忍不住要暗暗称奇。
真真赌气,也拿了一块柚子果肉,递到十四阿哥嘴边。十四阿哥一怔,立时心领神会,张口吃了那块果肉,且还笑眯眯道:“多谢十三哥,多谢大小姐。嗯,还要多谢八哥。”
八阿哥只是凝神棋盘,漫不经心道:“小心吃多了,倒了牙。”
此时已经近晚,暑气渐渐消散,地上仍是滚烫,冰桶里的冰块,也尽数化成了水。
真真与八阿哥旗鼓相当,打了四盘双陆,第一盘打的极慢,两人都费神费力琢磨对方棋路,后来三盘就越来越快,最后还是真真嚷着太费脑力,头疼起来,这才罢了。
十三阿哥向来知道这个八哥心思最是细腻缜密,兄弟里面,自大哥到十四弟,能在棋类上面跟八哥一教高下的,除了太子二哥,就只有四哥了。想不到现如今这个年纪不过七岁的苗寨小姑娘也能跟他下个平手。
一时真觉着,他家八哥慧眼,怎么就发现这么个好孩子,硬是不顾汗阿玛会责备,都要把她弄来的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分明是他先见到她的。
八阿哥站起身,对两个弟弟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会儿你们换了衣裳,跟我一道过去四哥府上。”叫了小丫头收拾席子冰桶花几等,真真忙跟着叮嘱,说冰桶里的水,等东西收拾完了,就给泼在地下,也清凉些。
十四阿哥本歪在一旁小憩了一会子,此刻惺忪着眼,闹着他家八哥,“八哥,带真真也一起过去罢。”
八阿哥笑笑,“她不去。你别闹,闹也没用。前几日四哥还说了我一顿,我哪敢让他看见真真?”
十四阿哥听这么一说,也只能丢开手,嘴里嘟囔着:“四哥就是管得宽。”
真真好奇,“四贝勒说我甚么了?”
八阿哥直哄她,“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说你?自然只是责备了我。没甚么大碍的,哥哥教训弟弟,理所当然。”
“‘爱之深,责之切’么?”真真抿嘴儿一笑,“四贝勒倒是个面冷心热的。”说完也不理他们,自己笈了一双木屐,踢踢踏踏的回了屋子里。
八阿哥看着她小小背影,嘴角噙笑,伸手一掸衣摆,“走罢,赶紧着,还得换衣裳。若是去的迟了,四哥准要又恼了。”自领头先走了。
第24章 隔墙的风景
八阿哥搬出宫来也有半个来月了。天气炎热,康熙是去了畅春园住,因这几个皇子开府,所以才准他们回了京城。满人不耐热,康熙是很少住在皇宫的,每年大概只有新年这两、三个月住在宫里,其他时间多半是巡幸塞外,回京便去住畅春园。
皇子里面,四阿哥、八阿哥两个也是极不耐热的,四阿哥更是曾热得中暑昏倒过,所以他俩兄弟选在一处建了宅子,也因两个府邸的后院有一片池子是相连的,俩兄弟还都不约而同将书房都建在池子边上,俩人的书房,在地理距离上,是几乎紧挨着的。
而真真所住的晴川小院,则是在八贝勒府的池子的另一边。
从池子上的九曲竹桥,穿过池心亭,到晴川小院,也是极方便的。
八阿哥搬了出宫,那些跟着伺候的宫女、嬷嬷,也都赏了他,随着到了八贝勒府上。去年本该是八阿哥大婚之年,却因为那准嫡福晋郭洛罗氏昏迷不醒,所以八阿哥府上,是开府阿哥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嫡福晋管理的皇子府邸。
幸而康熙体恤这个儿子婚事不顺利,又给指了两个妾侍。
皇父所赐,自然不能辞,八阿哥也就笑纳了。两个妾侍一个是镶黄汉军旗的王氏,一个是正黄旗包衣张氏。这王氏出身好些,进了乾西头所,就是庶福晋,张氏不过被含糊的称为格格。于是王氏自然就成了八贝勒府上没明着说的管家女主子。
八阿哥是不管这些的,只对王氏道:“你管着内宅,爷不会插手。只一样,其他甚么都随你,但不可怠慢了晴川小院的大小姐。”
王氏应了,搬进府当日晚上,就来拜会了真真,言语小心,态度谦卑。真真无可无不可,反正她也不怕王氏或是其他女人给她小鞋穿。
王氏倒也伶俐,整日往晴川小院流水价的送东西,但凡甚么稀罕的瓜果、小食,或是外面好玩的玩意儿,得了,就送一份过来,殷勤小意,有些时候,连八阿哥那儿都见不到。八阿哥因是惊诧,随即又笑,说王氏心思倒是灵,只是有些太刻意了,叫真真别嗔怪她。
真真原也不懂,听他说了,才明白过来,王氏太着意讨好她了。不过总不是坏事,可见以后在八贝勒府上的小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王氏已经身怀六甲,纤细的身子上带着一个半圆的球,行动不便,每日只在二门的抱厦里面坐着管事,好在八贝勒府上人口事情并不多,不是很费神。
中午八阿哥下了朝,回来一般就在王氏房里用膳,也有时候去张氏那儿。晚膳则是来晴川小院用了,真真吃的精细,八阿哥也是自幼养尊处优,两个人都爱吃小牛腰肉,又爱吃瓜果冰酪等。用了晚膳之后,两人一道去书房里面写几张大纸的字儿,周嬷嬷才送真真回院子,八阿哥自去歇息。
真真也习惯了,若是八阿哥偶尔晚上在外做客,她还有些不习惯。这日既是八阿哥带了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去四贝勒府上吃酒,自然晚膳就是她一个人用。夏日没甚胃口,春光只做了些酸甜的水果拼盘,真真马马虎虎吃了些儿,又吃了几块豌豆黄,就说饱了。
晚上自己仍是去了八阿哥的书房练字儿,走在九曲竹桥上,隐约听到一阵婉转柔媚的曲声传来。真真顿时住了脚,往那边半空中看了过去,只见那边府邸上一片灯火通明,映得半边都是晕黄。
她静静的听了许久,跟着的春水也不敢催促。真真心里却在想着,这样的繁华热闹,兄友弟恭……不晓得暗地里究竟有多少波涛汹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