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跟你慢慢来的,齐磊心道。嫉妒使人发疯。
直到齐磊语言不发地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又绕到了靠椅背后,廖以庭才觉出他今天不太对劲儿。
还不及细想,齐磊就从身后环住了廖以庭的肩膀,俯在他耳边用气音说:“叔叔今天放了别人的鸽子,是在等我吗?”
廖以庭听得真切,顿了顿,将手上的文件朝茶几上一丢,站起身冷着脸对着齐磊,“出去!”语气严厉,面色明显不悦。
还是这样,一到正题就疏离冷漠,齐磊咬了咬牙,装作没有听见,呢喃道: “叔叔,我成年了。”
廖以庭面无表情,冷着眸子一指房门。
“我十八岁了,叔叔。”齐磊豁出去了,寸步也不退。
廖以庭升腾而起的怒意并不是因为错愕,只是始料未及齐磊会如此借题发挥,把他俩本就敏感暧昧的关系推进到这一步境遇。
“胡说八道什么,回你房间睡觉去!”廖以庭不想让齐磊太难堪,强压着稍缓了语气,态度却依然强硬。
“要一起睡吗叔叔?”齐磊咬咬嘴唇,破罐子破摔道。他刚刚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又意料之中地被拒绝,此刻他再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姿态都是一样的难看。
“小磊!”廖以庭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
齐磊依然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挑眉看他,仿佛廖以庭的驱逐和拒人千里都与他无关。
廖以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齐磊向来吃软不吃硬,也根本不怕他。纵使是男孩子最调皮闹腾的那几天,自己都没有动过齐磊一根手指头。
“听话,去睡觉。”
廖以庭的口气像在拿他当小孩哄,齐磊恶从心中起,不和他僵持了,慢慢从靠椅后绕出来又走近一步,离他只有一臂之遥。
“廖以庭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敢说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行?”
齐磊越靠越近,故意暧昧地瞟了眼身侧那张铺着深灰色床单的大床。
老混蛋虽然床伴众多,但从没带人回来过,齐磊惦记了很久,迫切地想把这变成他的地盘。
一不做二不休,齐磊抬手就去结廖以庭睡袍的衣带。指尖刚一触上就感觉手腕被一下扣住,紧接着眼前一阵天地翻覆。
廖以庭单手攥着齐磊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按住齐磊的脖颈,身手利落地将他整个人背扣着按在椅背上,“精力用不完的话就去练拳,打得过我再说吧。”
说完两手一松,没再看齐磊一眼,径直走出房间。
齐磊看着他果决离去的背影,也没恼。直起身舒展了一下,索性坐进廖以庭刚离开尚有体温的靠椅上,右手捏着左手腕揉了一会儿。
嘴角牵起一丝不太明显的坏笑,“看你还能忍多久,老混蛋我们走着瞧。”
廖以庭当晚没回,去隔壁客房睡了。齐磊自己在他的房间里东摸西蹭了一会儿,也打着哈欠回房睡了。
☆、缘起
翌日早,齐磊若无其事地敲了廖以庭的房门。廖以庭也一如往常让他进来。
他了解齐磊,这小子向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尴尬,更见不得自己躲躲闪闪地避嫌。
永远都是一副“老子敢作敢当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浑不吝态度。
廖以庭对这点既无奈又佩服。少年心性,坦荡直白,没有什么是不能光明正大摊开在阳光下的,连放肆胡闹都显出几分可爱。
齐磊惯常以这种没心没肺的嘴脸示人,因为一旦如此他便没有弱点。
“叔叔,昨晚睡得好吗?” 齐磊还穿着睡衣,懒懒地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问。
廖以庭正对着穿衣镜系衬衫的袖扣,头都没回:“怎么?这么闲?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
齐磊嗤笑一声,“叔叔你不要小看我啊,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儿子。”
对面的人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神色难辨地看了齐磊一眼,又转过脸没接话。
齐磊是廖以庭的“大哥”儿子。
其实齐磊对父母的样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他们死的时候齐磊还只是个不够锅台高的小崽子。
只知道他父亲叫齐行健,曾是平州市称霸一方的□□头目,人称齐老大。母亲叫林琅,据说是个舞蹈演员。
很多年前,齐磊好奇问过一次。廖以庭那时说:你父母的事我只和你说一次,以后你不要再问,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家里连一张他们的照片都没有,果然是人死如灯灭。
齐老大夫妇死于警方精心策划挑起的一场□□火并。
那个年月,边境贩毒,枪弹走私已经猖狂到政府无人敢管也无人能管的地步。几次清剿下来,一线缉毒警力人员伤亡惨重,前线卧底也大多染上毒瘾,有去无回。公安最后几经谋划终于想出个办法,挑唆这些社会毒瘤互相内斗,让他们狗咬狗。
当年十八岁的廖以庭误入歧途,被另一个帮派的小头目选中了当替死鬼。若不是齐老大无意间识破了局,让身边小弟给他提了个醒,十分钟后廖以庭必定会被埋伏已久的缉毒警破门而入当场人赃并获。
150克海/洛/因,足够死刑。
从那以后廖以庭便管齐行健叫大哥,跟着他到处干些跑腿儿打杂的活儿。
大哥有个五六岁的儿子,粉雕玉琢漂亮得像个小姑娘,廖以庭闲来无事时最爱逗他。
齐老大常说,廖以庭眼睛里透着股灵气,当混混可惜了,若有朝一日能做点正经营生肯定也是人中翘楚。
蒙齐老大关照的那两年,廖以庭万幸从未涉足贩毒走私,也没有背过人命。
也因此能案底清白地从十二年前的黑帮火并案中全身而退。
可廖以庭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无望岁月的。
他带着齐磊从枪林弹雨中劫后余生,躲在中缅边境的村庄里给人做木匠活儿过了大半年。
齐磊整天就是和村里几个同龄的孩子瞎疯,没几天就学会了上树偷鸟蛋下地捣狗窝。算下来他已经快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这半年灰头土卖苦力的日子对廖以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出身不好,自小就吃尽了苦,否则也不会十几岁就为了口饭走上这条路。
在村里子的最后一夜,廖以庭把齐磊洗干净哄睡,独自坐在农村灰沉沉的砖房门槛上,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大哥的那句话:这孩子眼睛里有灵气,可惜了。
整整抽了一宿呛得人睁不开的自卷土烟,天一亮廖以庭就去村头木匠铺辞工结了薪。
他们没有什么行李,当天就坐着村里的板车到镇上,又换长途汽车到了市里。廖以庭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跟懵懂的齐磊说,叔叔带你回家。
六岁的齐磊为坐上绿皮火车兴奋不已,晚上十一点都还亮着眼睛不肯睡。而廖以庭却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微弱灯光下平州的方向,摸着齐磊毛茸茸的脑袋,收敛了少年人的迷茫和脆弱。权当认了这前途叵测。
齐磊眼里又何尝不透着那股灵气呢。
廖以庭终于结束了这么久以来折磨得他辗转反侧的良心不安。他用“江湖道义”四个字来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注定艰辛的前路。
初回到平州的那阵,帮派已然风雨飘摇。曾经如何风光无限如今也皆成了一盘散沙。
群龙无首,大势已去,但凡有处可去的兄弟都已各谋出路奔了前程。剩下几个平日就扒高踩低的流氓痞子谁也不服谁,争资源抢地盘各行其政,名堂没搞出多少,内讧三天两头不断。连齐老大名下一些正经产业也都因为没有个明白人打理,入不敷出每况愈下。
廖以庭就是在这样一地鸡毛人人自危的困境下回去的。一无所有的少年,全凭满身热血和一腔孤勇。
他聪明敏锐,做事利落,有人追随也有人忌惮,只能破釜沉舟地,生生用拳头打出一条血路。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齐磊几次成了支撑廖以庭绝处逢生的念想,终于以雷霆手腕重振帮派,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混混一步步坐到了齐行健当年的位子。
然而他绝不再准许帮派涉足毒品和枪械走私的勾当,一旦发现私自接触者定是砍手断脚以儆效尤。
齐磊一路平顺地读完了小学,考上重点初中的那一年,廖以庭也终于完成了将手下各类产业彻底清整洗白的计划。
最初回到平州那尤为艰难的几年,廖以庭常常半夜头破血流满身是伤地回家。一开始齐磊会哭会害怕,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也不多嘴问,只是一言不发地抱来药箱,细致地给廖以庭清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