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丢人现眼。
但聂瑜高三了,脸皮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虚的。他倚着墙站得东倒西歪,哈欠连连,恨不得倒头睡过去。
完全睡过去之前,他听见了隔壁高二办公室的声音。
“费遐周是吧?你以前是在建陵一中上的?哟,那可是个好学校。”
说话的人聂瑜认识,是高二英才班的班主任,魏巍,他从前时常去英才班找顾念玩,没少挨这位魏老师的打。
魏巍坐在椅子上正说些什么,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T恤的少年,背影有些熟悉。
“你们家的情况呢,我们大致也了解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学习、努力用功,我们做老师的肯定会尽心尽力助你考个好大学。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的。”魏巍对少年说。
“谢谢老师。”
那少年点了点头,到了个不大真诚的谢。聂瑜一下就分辨出来了。
又是这死小孩。
聂瑜的瞌睡一下就醒了,半个脑袋探进办公室,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魏巍的话题却在这时候打住,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鼓励,毫无意义。
没多久,费遐周捧着卷子出了办公室。
聂瑜立马将脑袋缩回去,余光仍与对方撞了个照面。
费遐周走了过来,不冷不热地讽刺他:“学长,你还有偷听人墙角的癖好呢?”
学长两个字说得极慢,发音抑扬顿挫。
“早上好啊。”聂瑜不动声色地打了声招呼,反击道,“魏胖子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家的情况是怎么个情况?”
一脸好奇宝宝的无辜样,戳人伤口却一针见血。
费遐周的目光如尖刀扫过,反问:“我要是现在却告诉你们班主任,你罚站的时候还欺负学弟,那你是不是得站上一整天啊?”
聂瑜:“……赶紧走”
个死小孩,一点也不会聊天。
☆、油条泡豆浆
昨晚的大雨到了清晨时便已经停了,雨后初霁、天幕清明。
大课间时阴云已散了大半,几抹阳光笼罩校园。学生们踩着进行曲的鼓点声走出了教室,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满了整片操场,参加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聂瑜连上了两节数学课,精神气全被解析几何浇灭,闭着眼站在草坪上,恨不能站着睡过去才好。
“各位老师、同学,早上好,我今天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迎接高三、铸就辉煌》。”
柔和的女声从四面八方的喇叭里传了出来,枯燥得心灵鸡汤并不比方才校领导的讲话有趣到哪里。
聂瑜掏了掏耳朵,问身边人:“今天是谁在讲话啊?怎么有点耳熟?”
同班同学黄子健说:“这你都听不出来?咱班学委赵萌萌啊。”
“哦。”他困倦地伸了个懒腰,舒活筋骨。
黄子健垫着脚,仰头看着国旗台,来劲儿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赵萌萌啊!”黄子健嘿嘿一笑,“你不觉得,她长得还挺耐看的吗?而且成绩也好,说话还特别温柔。”
聂瑜掀开眼皮,哼了一声:“耐看这个词,一般是用来形容长相普通、毫无特色的人的。”
黄子健皱了皱鼻子,不服气:“那总比沈淼那样的凶婆娘好看多了吧?”
“又在背后说老娘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扎着马尾辫的高个姑娘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一个记录本,正绕着各个班级视察大课间纪律。
沈淼朝着黄子健屁股踹了一脚,抬高了下巴质问:“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聂瑜毫不犹豫地把队友出卖了,“他说你长得没赵萌萌好看,还说你是凶婆娘。”
“关你大爷的屁事!”沈淼操起记录本就拍在了他的后背上,痛得黄子健哇哇地大喊“姑奶奶我错了”。
肇事者抱臂看着又吵又闹地两个人,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他们仨在队伍的最后头,离最前方的班主任十万八千里,肆无忌惮地闹腾着。不知不觉中,老生常谈的演讲稿也在赵萌萌清甜的嗓音中进入了尾声。
“最后,祝愿所有高三的同学都能在未来的一年里努力拼搏,为了我们光辉的未来而奋斗不息!谢谢大家!”
演讲结束就意味着可以回教室歇着了,聂瑜很捧场地鼓起了掌,准备好了随时拔腿就走。
“感谢赵萌萌同学的发言,我们——”
音响里突然发出不具名的噪音,尖锐刺耳。一片嘈杂中,隐约可以分辨出,是赵萌萌在下台时和身后的教导主任撞了个面对面。但聂瑜他们的位置太靠后,不能看清国旗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筒没有关闭,教导主任在一旁说了些什么,被放大音量飞声音立体环绕传遍操场:“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不过是掉了个东西,前方的人群却在下一秒骚动起来,哄笑声排山倒海似的翻腾起浪潮。
黄子健最是爱好热闹的人,他使劲儿拍了拍前排同学的肩膀,问:“怎么了?前面发生什么了?”
信息的传播需要媒介也需要时间,等黄狗仔打听到消息内容时,聂瑜已经不耐烦地走了。黄子健连跑带追地赶上他,好似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闻,笑出了后槽牙。
“刚才赵萌萌下台的时候撞到了王大海,兜里的东西掉出来了。”黄子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聂哥你猜,是什么东西?”
聂瑜斜眼看他,“爱说不说,猜你妹。”
黄子健压低了声音,幽幽揭晓答案:“是卫生巾!”
“哦。”聂瑜面不改色。
“哦??”
“哦。”
黄子健傻眼了,“不是,聂哥你怎么没点反应啊?卫生巾诶,王大海捡到了她的卫生巾诶!”
王大海就是教导主任,一个长年把Polo衫塞进裤子里,挺着个啤酒肚到处监督学生的中年男人。
“你想要什么反应?”聂瑜冷笑,“跟你们一样哄堂大笑,当个了不得的八卦一样到处宣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卫生巾是王大海留着自己用的呢。”
黄子健摇了摇头,很失望,“聂哥你这人吧,有时候真挺没劲的。”
聂瑜抬手就猛敲他的脑袋,教训道:“是你们太无聊了吧?小学没上过生理课,高中生物还没考过及格吗?拿人家小姑娘的私事取笑,很有意思?”
“你不是跟着赵萌萌不熟吗?怎么还护上她了?”黄子健委屈了,“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聂瑜无话可说,“行了,回教室吧,管好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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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淮中学的晚自习下课时间按照年级划分,错峰出行。每个年级间间隔半小时,高一九点半放学,高二十点,高三十点半。
过去在建陵一中,只有住校生才要上晚自习,费遐周走读,每天下午五点半就拎着书包去社团进行活动,八点回到家写两个小时的作业,十点钟就可以洗澡准备睡觉了。而育淮的晚自习六点半就开始,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漫长。
下课铃声刚响,费遐周头一个收拾好书包,最先从后门溜了。
一场雨将暑气驱散了大半,晚风凉爽,舒服地萦绕在脖间和脚踝。
放学时的校园才最充满生机。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晚自习没讲完的话,或三两成团或追逐嬉戏;校外的小吃摊排起了长队,烤冷面、烤面筋、拌凉皮,人手一杯五毛钱的酸梅汁,风里都混着孜然和辣椒粉的雾气。
快走出校门时,费遐周在人堆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个头很高,站在人堆里也很扎眼。深蓝色的短袖,背后印着白色的英文字母,只齐到膝盖以上的黑色短裤,粗糙的针线在两侧大大的工装口袋绣着GUCCI的盗版logo。
他双手插袋,耳朵里塞着红色的耳机,皱皱巴巴的线绳连着口袋里的mp3。校门口又被接送孩子的家长们堵住了,水泄不通,人群前进的速度很慢,他却并不着急,有节奏地晃着脑袋,时不时歌唱几句歌词,十分投入。
戴上耳机就能藏进自己的世界,这就是聂瑜。
费遐周看了眼手表,却有些困惑。
现在依然是高三的晚自习时间,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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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瑜果然藏着事儿呢。
费遐周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也没想同这个人打招呼,却更做不到置之不理。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一路跟着对方从教学区走到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