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方地掏出一张红钞票,“充一百,你想抓多少就抓多少。想玩什么都随便玩。”
黄子健最喜欢这种爱花钱的情侣了,乐呵呵地去极其取币了。
哗啦啦,一百一十个游戏币还没全出来,不知哪来的女声,暴怒如狮吼:“李达强!你这个王八蛋!”
黄子健手一抖,游戏币险些洒一地。
为什么这个声音,听起来这样地熟悉?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女人向那对情侣冲了过去,“啪”得一巴掌打在了那男人的脸上,臂弯里身材娇小的女人尖叫一声,整个游戏厅的人都向他们看了过去。
除了聂瑜,聂瑜的心里只有夹娃娃,两耳不闻窗外事。
“别抓娃娃了!出事儿了大哥!”黄子健生意也不做了,奔过去直拍他的后背。
聂瑜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三角狗血恋吗?这有什么稀奇的,别打扰老子娱乐。”
“三角恋不稀奇,可、可是那女的……”黄子健急得都结巴了。
那黑衣女面朝男人,模样被遮住了,看不清是谁。聂瑜不爱听人墙角,没有留意她的嗓门。偏偏黄子健使劲晃他的胳膊,机器爪“哗”得一下跑偏,一下子扑了个空。
聂瑜这才烦躁地转过身,正瞧见那男人恼羞成怒地推了黑衣女一把。
女人踉跄后退,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因悲愤而扭曲的面孔。
“这他妈……不是李媛吗?”
聂瑜惊了。
黄子健的表情比揉皱了的纸还难看,他说:“我就知道她男朋友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来学校接等她下班的时候,还跟隔壁班漂亮女生要QQ号呢。恶心,高中生都不放过。”
聂瑜看他,“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李媛?”
“这事儿怎么说啊,人家的家务事,我要是多管闲事,李媛说不定还觉得我故意挑拨呢。”黄子健眉头紧皱,“不过这大庭广众的,吵什么呢,别给我这么多客人给吓跑……哎哟!怎么还动手了!”
男人吼道:“你发什么神经!我短信里说的很清楚了,咱俩掰了!你凶什么凶,你凶莉莉干什么?死婆娘滚开!”
他猛地发力,一把推在女人的肩膀上,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李媛的后背撞上游戏桌尖叫,吃痛地喊出声来。
“我靠,这男的真畜生,怎么能……喂你干什么去?你拿游戏币干什么,聂瑜!”
不要多管闲事的言论并没有被聂瑜听进去,几秒前眼里还只有娃娃机的他突然操起了手边的半筐游戏币,大步迈向了狗血剧情发生现场。
李媛扶着腰蹲坐在地上,吃惊地看见自己的学生走了过来。
“聂瑜,你怎么……”
话没说完,聂瑜一把揪住了渣男的衣领,巨大的身高差几乎使对方双脚腾空。
男人惊恐地喊道:“你谁啊!你想干嘛!”
“其实吧,前段时间刚我刚答应了我的老师,绝对不随便使用暴力。”聂瑜的语气有一种诡异的苦恼。
“你你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你小心……”
——“哗啦啦”!
半筐游戏币朝男人脸上破了过去,冰冷的圆形金属在迅疾的加速度作用下如无数扁平子弹,男人痛苦的叫喊回荡在整个游戏厅内。
聂瑜说:“不过我这个人吧,一向不爱听老师的话。”
当天晚上,梁玉琪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聂奶奶坐在饭桌边一声不吭地扒饭,但好歹没有冷言相对。
只是已经过了七点,聂瑜却迟迟没有回来。
这不是一个常见的情况,聂家六点按时吃饭,聂瑜如果赶不上,一定也会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通知一声。
费遐周内心焦躁却不敢让梁阿姨看见,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后,收到了枚恩的短信:
【过来一趟,把你家的狗领走。】
枚恩的艺考面试一路破关斩将,顺利通过了多个学校的复试。但最后是否能录取还要看文化课的成绩,他去年掉以轻心以为自己绝对能考上,结果以一分之差和心仪学校失之交臂,不得不再来一年。
今年,枚恩白天学习、晚上写歌,艺术、学业两手抓,和聂瑜私下小聚的时间也变少了。故而,今天聂瑜没打声招呼就跑了过来,他还颇有点惊讶。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小子话也不说,来了就往河边一坐,不是往河里扔石子就是发呆,从红霞漫天一直坐到弦月高悬。枚恩吃完晚饭出门到垃圾,发现聂瑜竟然还没走,这才给费遐周发了条短信。
“你俩吵架了?”费遐周来了后,枚恩这样猜测。
“没有,”对方摇头。
“你劈腿了?”
“……我看起来这么渣吗?”
费遐周扶额,“以后有空再具体告诉你。”
枚恩伸了个懒腰,回屋了,“那就交给你了,辛苦。”
费遐周点点头,“不辛苦,为人民除害。”
初夏已至,天黑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晚上七点多,天边仍浮着一层灰白色,河边无云无风,对面码头的妇女洗完了衣服,抱着鲜艳的塑料桶回家去了。
聂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一堆细碎的石子,时不时地往湖面扔一个,泛起一片片涟漪。
费遐周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肩。
“这么晚了不回家,呆在这儿干嘛?”
聂瑜抬头看他,将手里的石子儿扔到了地上,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他的颧骨处平添了一道细长的划痕,隐隐透着血红色。
“你这脸……”费遐周抬手想触碰,聂瑜撇过头,握住他的手指。
“被我们语文老师的前男友给挠的。”
费遐周狐疑地盯着他。
“不是打架,那人细胳膊细腿的,我能动手欺负他吗?就扔了点游戏币,他就发了疯似的挠我。”
聂瑜拉着对方手坐到自己身边。
“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扯出两个巴掌大的娃娃挂件,“我今儿抓娃娃抓来的。”
“又是那个免费抓娃娃的游戏厅?”费遐周问。
聂瑜纠正,“我付了钱的好伐。”
虽然不够付成筐的游戏币的钱,但是买下这俩盗版蒙奇奇也足够了。
费遐周用两跟手指捏住这表情僵硬的娃娃,好奇地问:“话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去游戏厅抓娃娃?不符合你猛男的形象啊。”
“不是有这么个道理吗,小时候缺什么长大了就拼命地想得到什么。”聂瑜说,“小时候我妈不准我去游戏厅,连抓娃娃都不准。她越是不允许我就越是想玩,到现在也想。”
费遐周捏了捏蒙奇奇的手,软绵绵的。
“不过,我妈从家里搬出去的前一天,破天荒同意我去游戏厅了,甚至还主动给了我好多钱。”故事往后发展,急转直下,“我那天在游戏厅待了一整个下午。走之前,我特意去娃娃机那里尝试了很久很久,最后抓出来一个不知道是熊还是狗的娃娃。我想送给我妈挂在包上,我知道她很喜欢这种小装饰。”
“可是,等到我回去的时候,她却已经走了。她的裙子和高跟鞋都带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从那以后,抓娃娃成了聂瑜戒不掉的毛病,明明知道这是宰人坑钱的机器,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试一试的手。
就好像,如果机械爪子抓住了什么的话,那么操纵机器的人,是不是也能握住什么?
费遐周揉了揉娃娃的绒毛,柔声说:“那以后都送给我好了。虽然把这玩意挂在包上真的很丢人,但是……勉强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嗯。”
聂瑜再度紧握他的手,十指交扣。
“我过去一直以为,我爸从没把我妈放在心上,所以才那么不在乎她,让她吃苦、逼她牺牲,连离婚都那么干脆。知道今天……”他的喉结上下起伏,说得哽咽,“我现在才知道,他心里有多记挂我妈。可是我偏偏也知道,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了。”
费遐周低头看着地上,他和聂瑜的脚隔了两三个尺码,一大一小,对比强烈。
他想了想,这样说:“你之前跟我说,希望你的妈妈能被爱,还能拥有自由。可是或许,所谓的被爱,某种程度上也包涵了自由。你爸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愿意给她这个自由。”
可想做到这种程度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大道理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