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瑜站在队伍的最后排,将黄子健拉到了身旁。
他问:“最近有什么人在育淮周边收保护费吗?”
黄子健摇头,“哪儿有人敢来育淮闹事啊?原本暑假里冒出过几个不怕死的,堵截了几个补课的高一生,还没横几天,一开学,听说你还在育淮复读,吓得第二天就跑了。”
他又问:“那现在在附近说得上话的,都有什么人?”
黄子健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聂哥您啊!您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聂瑜抬手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我问正经事儿呢,拍什么马屁!”
“我错了我错。高三政地班的大姐大和高二(20)班的一对哥俩,好像是姓赵来着?他们虽没闹过大事,但夏天跟四中对线的时候出了大力,跟着他们混的人也不少。”黄子健揉着脑袋说,“聂哥,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准备重出江湖了?”
“江湖就留给你们年轻人闯吧。”
绕场三圈跑到了终点,队伍前方的人依次慢下了脚步,往操场外步行。
“只是有件小事儿——”聂瑜勾了勾手,黄子健凑过耳朵,他说,“得麻烦你找一趟刚才说的那些人,就当是卖我个面子。”
黄子健问:“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亲自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儿。”
聂瑜舒活舒活筋骨,看着远方。
“帮我找一个人。越快越好。”
襄津是个小县城,撇开乡下的田野和村庄,城里笼统也就那么点大,骑个小电驴,两三个小时就能逛完。
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两点一些,邻里街坊、三大姑四大姨彼此都认识,我的小学同学的初中同学可能就是你的高中同学。
想找人?小事一桩。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黄子健揪着张晓龙翻墙溜出学校,站在附近人潮密集的十字路口盯梢。
育淮周边不大,不过几个小区外加一条小型商业街。这里又是学区,来往人员多是学生老师和家长,找一个混进来的陌生人,也不算难事儿。
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
张晓龙眯着眼,问东问西:“你看前面的高个子是不是?对街那个男的呢?长得挺不友好的。”
黄子健啐他:“聂哥要找的是陌生面孔,对街王老三在这儿卖了多少年油墩子了?你敷衍谁呢?”
“这也不能全怨我啊,聂哥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说清楚,咱上哪儿捞去啊?”张晓龙不服,“你听听他说的,个子高,五官端正,眼神挺狠——是大街上瞧着杀气最重的那个——杀气?什么叫杀气?这玩意咱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大街上怎么找?”
“那你也好歹动动脑子,斗鸡眼儿和眼神狠这是尼玛一回事儿吗?”
这俩凑一块说不上两句就要吵架。黄子健是聂瑜的忠实狗腿,听不管张晓龙说自家大哥不是,抡起胳膊要揍他。
张晓龙往后躲,正巧身后路过一个高个男生,人行道狭窄,他让也不让直直撞上身旁人的肩膀,黄子健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朝地。
“你他妈给我站住!走路没长眼啊!”张晓龙揉着屁股,人还没站起来,先一步破口大骂。
对面亮起红灯,路人被往来车辆拦在斑马线之后,站在路边,纹丝不动。
张晓龙恼了,上去就拽人衣服,嘴里嚷着:“跟你说话没听见啊?给你爷爷我道……歉啊啊啊啊啊!!”
刚摸到那人的外套,手腕被人拽住往前一扯,肩膀被扭转一百八十度别在身后,膝盖猛地受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前后时间不到四五秒,嚣张的张晓龙倒在了路人的脚下,痛得嗷嗷大喊。黄子健迟钝地反应过来,赶忙跑上前。
“喂,前面那位!你怎么撞了人还打人啊!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黄子健插着腰瞪他。
瘦高个的灰色风衣长至膝盖,戴着一顶鸭舌帽。他朝张晓龙的屁股踹了一脚踢下人行道,抬起头,余晖下露出一张灰白枯槁的脸,眼窝深陷,眼圈极深。
这人昂起下巴,斜视着面前的黄毛小杂皮,目光冷峻,如凛冽朔风。
“你倒是说说看,这是谁的地盘?”
黄子健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张晓龙。
张晓龙抱着电线杆,也看向了黄子健,视线无声交流。
看见了没?这就叫杀气。
太阳一下山,气温跌得迅速。
晚间休息,费遐周怕冷,脑袋缩在绿色围巾里,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聂瑜在厨房里加热中午没吃完的菜,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
犹豫再三,费遐周还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换条围巾,丑】
平静的心又立马沉了下去。
他发怒似的将手机往沙发上扔,诺基亚耐摔,砸在厚绒布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了这是?”聂瑜端着汤进屋,刚巧目睹这一幕。
“没、没什么。”费遐周摇了摇头,“骚扰短信,看着烦人。”
聂瑜拉上门,冷风被挡在了外头。他说:“被骚扰就拉黑,拿手机撒气干什么?”
他坐上饭桌,点点头。
盛汤的时候,聂瑜说:“对了,你晚自习结束再等我半个小时,等我跟你一起回家,别乱跑。”
“为什么?”费遐周咬着筷子看他。
“没为什么,想请你喝桂花酒酿汤,成吗?”
“成!”
桂花虽早谢了,但桂花酒酿汤一年四季都能喝到。每到放学的时候,会有五六十岁的老奶奶推着小车出来卖,一块钱一杯汤,捧在手里热热乎乎的,冷天喝正驱寒。
费遐周对襄津的这些小零嘴馋得很,惦记了一个晚上,终于下了课。
“你不走吗?”
顾念和蒋攀都收拾好了书包,将没写完的作业带回去接着开夜工,顾念将椅子搁在课桌上,转头,费遐周正纹丝不动地坐着。
“不了。”他摇了摇头,“我等高三下课,跟聂瑜一块儿回去。”
蒋攀疑惑:“聂哥不是早走了吗?”
“走了?”费遐周瞪大眼睛。
“是啊。高一放学的时候我上厕所,正好看见聂哥从楼梯下来。”蒋攀说,“他估计是逃课上网吧,还不认我告诉你们。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
顾念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蒋攀疼得一个激灵,惶恐地问:“你掐我干什么?我真看见了,他还带了两个小弟一起……唔唔唔……”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撤了。”顾念捂住这个傻子的嘴,推着他往教室外走,“小费再见哈,明天……”
“顾念。”
费遐周放下了笔,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
“你们有事瞒着我。”
☆、乍暖还寒时
“你们有事瞒着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
“我……”顾念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费遐周又看向蒋攀,“你说。”
蒋攀看看顾念,又看看费遐周,一个逼着他说,一个死活要保密,两个人的目光快把他烧出两个窟窿了。
“哎呀呀你们别逼我了!”他把心一横,索性全说了,“聂哥这两天在找什么人,拜托了学校里不少混得开的人。今天晚上估计是要去收拾他一顿吧。”
费遐周问:“找人?什么人?”
蒋攀摊手,“我哪儿知道啊。听说是下午见着的,看起来特凶,带个鸭舌帽在学校附近晃荡,也不知道是什……”
他话还没说完,费遐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扯过了他的领口,吼得眼眶发红:“聂瑜现在在哪儿?!”
蒋攀慌了,老实交代:“这、这我哪儿知道啊……估计就在学校附近,跑不远,想找的话……你跑什么啊!”
费遐周甚至来不及拐弯,踢开脚边的桌椅往教室外冲了去。
“费遐周你别去!你不能去!”顾念追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蒋攀傻眼了,“不就收拾个地痞流氓吗?这演的是哪一出?”
黄子健和张晓龙蹲在巷子口,缩成一团,冷风取暖。
“咱俩真不用去看看?”张晓龙不确定地问,“那孙子下手忒黑,聂哥搞不好要吃大亏的。”
黄子健摇摇头,“拉到吧。我俩拖油瓶,万一帮不上忙还给聂哥拖后腿怎么办?再说了,聂哥讲了,这是男人的对决,要一对一,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