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走不走?”
见聂瑜呆看着自己半晌,费遐周催促了一声,自顾自地出了门。
聂瑜这才找回灵魂,连忙赶上他,“急什么?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早上六点多的襄津阳光明媚,大大小小的早餐店都搬出了桌椅,流动摊点早已送走一波客人。炸油条的、摊米饼的、煮馄饨的,刚蒸好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汽,一盘咸菜就能吃完一大碗八宝粥。
早起卖菜的小贩们在老地方占领了一条街,大爷大妈们拎着菜篓子讨价还价。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们从窄小的道路一飞而过,车铃声叮铃铃,如清晨报晓的鸟鸣。
聂瑜这人虽长了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模样,实则这张嘴一刻也停不下来。去学校的路上,东家长西家短地同费遐周攀谈,丝毫不见外。
“奶奶说你比我小三岁,那你现在读高一?”聂瑜问。
费遐周回话时眼睛并不看着他:“高二。我初中跳级了。”
“哦。”
聂瑜回得淡然,心里想的却是,你小子,够厉害的啊。
“你呢?”费遐周话锋一转,“你今年不是该上大学了吗?”
“我吧……”他挠了挠脖子。
“哦,对了。你今年高四吧?”费遐周话中带刺,故意问,“没考上?”
聂瑜被击中要害,不爽地反驳:“我那是眼光高、看不上。我要是真想上学,本一不在话下,好伐?”
费遐周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差在脸上写“我信你个鬼”五个字了。
“嘟嘟——”
不知哪个人把汽车开了进来,喇叭声掀翻路边的菜篮,鸡飞蛋打。
聂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费遐周的领口将他到身旁,汽车擦着耳朵驶过,凉风瘆人。
“走路看着点。”他松开了手,不动声色地绕到他的左边,主动站在了马路外侧。
他手劲儿大,下意识这么一揪,费遐周脖子前一大块皮肤泛了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揍了一顿。
“对不住哈。”聂瑜举起双手。
费遐周白他一眼,重新理了理领口。
蒋攀今天有点不爽。
班上新来了个转学生,昨个儿没来报名,传言吹得牛都上天了。说是从省会建陵来的,长得巨好看、被星探递过名片,成绩还全校第一、竞赛奖项拿到手软。
吹吧就。蒋攀不相信。真以为人生是电视剧呢?去翻一番历届高考状元照片,有几个成绩好的男生长得帅的?
他怀着不屑的心情等了一早上,早读课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魏巍终于领着转学生进门了。
“跟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费遐周。”魏巍环顾教室,指着蒋攀前头的空位说,“费遐周,你坐那儿吧。”
转学生走近的时候,蒋攀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论样貌,还算行吧,跟其他歪瓜裂枣比起来算帅的了,但跟我们顾念比一比就不行了,那脸冷得跟冰碴子似的,不讨喜。
而费遐周的同桌正是顾念。
顾念是被家中和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年级第一,脸蛋和镜框一样圆滚滚,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学霸。谁和顾念同桌魏巍都不满意,生怕将清华苗子给带坏了。这位置空了大半年,今儿竟给费遐周坐上了。
当事人并不知道一个位置背后还有那么多故事,他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课本,端正地摆在课桌中央,等魏巍一走,立马趴在了课桌上——补觉去了。
蒋攀心里感叹,学霸就是不一样,刚开学就熬夜学习,看给孩子困的。
没多久,上课铃打响,费遐周仍明目张胆地打着瞌睡,蒋攀的眼皮跳了跳。
又过了四十分钟,下课了,费遐周终于动了动脖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蒋攀迷茫了。
说好的学霸呢?
就这?就这?
费遐周一早上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知道快放学时才总算睡饱了。
他没睡醒的时候脾气也不太好,后座那小子都要跟他搭话,他困得要命,一概没理。好在同桌看起来性格不错,主动提出借他抄笔记,给费遐周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育淮的食堂不怎么样,费遐周中午在聂瑜家代伙,还能顺便睡个午觉。
聂奶奶今天煮的是排骨冬瓜汤,聂瑜皱着眉头,吃得十分痛苦,掏了半罐老干妈才最终吃了下去。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老师同学人好吗?”聂奶奶问。
“还行吧。”费遐周搪塞了一句,搁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吃饱了,先去睡午觉了。”
说完一溜人,人就跑上楼了。
聂奶奶奇怪:“他这是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没精打采的,跟一晚上没睡似的。”
聂瑜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犹豫半晌最终把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别管这个闲事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楼上的费遐周没再露出任何奇怪的迹象。
聂瑜常常起夜,半夜看着空荡的客厅总要怀疑,之前的那个雨夜,其实是不是自己做了场梦?
-
育淮中学规矩颇多,一周里只放半天假,还总是有作业要写。“周末”这个字眼对于高中生们来说太为奢侈。
周日下午,费遐周霸占了洗浴间,耗了有一个多小时,水流声仍哗啦啦的,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聂瑜贪凉,中午猛吃了四根绿舌头棒冰,再结实的体格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的,打游戏打到一半就感受到了腹部的翻涌,扔下鼠标就奔向洗手间。
砰砰砰、砰砰砰。
聂瑜把门板拍得贼响亮,喊:“那什么,你洗好了吗?麻烦你动作快点,我内急!”
里头的水声安静了一些,费遐周清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快了。”
十分钟后聂瑜又敲了一次,费遐周仍是答“快了”。
又过了一刻钟,对方仍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聂瑜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拿出了砸门的气势,大吼:“你洗澡呢还是脱皮呢!”
“吱呀”——费遐周突然从内打开了门,聂瑜一个跟头险些栽到他身上去。
刚洗完澡的费遐周双颊粉嫩,唇色异常殷红。额前的刘海湿哒哒地垂下,水雾氤氲的一双眼像雨后的天空。他穿着粉蓝色的睡衣睡裤,上头印着卡通图案,像小学生的童装。宽大的领口下半掩着料峭的锁骨,瓷白的皮肤上隐着一颗小痣。
“吵死了。”他翻了翻白眼,抢白抱怨。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沐浴露,门一打开就带动一股清香涌动,清甜的味道里泛着淡淡的奶香气。
聂瑜闻了几下,鼻尖发痒。
腹中又一阵滚动,他没工夫跟对方计较太多,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洗手间。
☆、国牌郁美净
咱俩打个商量。
为了防止类似的尴尬事件再次发生,咱们最好拟定一个住房公约,规定好每人、每天的洗澡时间。
冲了马桶,聂瑜一边洗手一边打着腹稿,琢磨着今天一定要把这事儿跟费遐周好好说清楚了。他刚才拍门拍得手掌都痛了,可不想每次上厕所都要担忧撞见美人出浴。
呸,什么美人,我在想什么。
他下定了决心,擦了擦手往外走。
推开门,费遐周双手抱臂站在门口,抢先一步开口:“聂瑜,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客厅里,聂瑜和费遐周分坐在沙发的两边,眸中锋芒交战。
费遐周提前声明:“说好了,一次性把话说开,谁也不能急。”
聂瑜笑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急的?”
“那你听好了。”
费遐周掏出兜里的清单,一条一条地吐槽。
“你生活得太邋遢了——说好不急的,你站起来干嘛——你的东西每次都扔得到处都是,对,就现在,你觉不得觉得屁股底下有点膈应?是,这就是你昨天找了一个小时没找到的耳机。”
“你知道我耳机在哪?那你昨天还眼看着我找了一个小时都不吭声?”
塞进了沙发缝里的耳机皱成了一团,聂瑜从屁股底下抠出来,怒了。
“我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费遐周耸肩,又接着说,“还有,你每次打游戏都开公放,我在楼上都能听见声音,严重影响了我的休息。”
这条属实,聂瑜咳嗽两声,心虚地抬头看天花板,“哦,说完了吗?”
“最后一条,”费遐周严肃地说,“不准再偷用我的洗面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