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算不上醉,只是意识有些迷糊,脸上着火了般烧得滚烫,红扑扑的。聂瑜身上暖,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的胳膊,全身的重量都倚了过去。
聂瑜揽住费遐周的肩膀,转身对枚恩说了声:“走了。”
枚恩点点头,冲他挥挥手。
二人朝着远处渐行渐远,余晖下的影子紧挨着彼此。天边的暮色烧成了暗红的光,落入眼眸化为波动的倒影。
“后天上学就是你的死期。”枚恩对沈淼说,“哦不,你压根就熬不过明天的晚自习。”
“……我不怕!”沈淼坚强地说,“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喝醉的费遐周可乖巧了。
他牵着聂瑜的手腕,聂瑜往前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聂瑜停下来不走了,他也停下来喘气。
聂瑜故意往前快跑,费遐周也傻傻地跟上去,前方人突然刹车,他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的胸膛,痛得捂住鼻子直喊疼。
“傻不傻啊你。”聂瑜肆无忌惮地揉乱他的头发,难得费遐周不反抗也不翻白眼,不撸白不撸,“沈淼灌你多少你就喝多少?傻小孩。”
小孩摇摇头,倔强地说:“我不傻。我月考年级第一,我聪明。”
聂瑜被他逗乐了,捏住他软乎乎的脸蛋,逗他:“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告诉哥,哥给你买糖吃。”
费遐周被捏得很舒服,歪着脑袋,眼睛半眯。他像是又睡过去了一样,老半天不做声,压根没回应对方的陷阱问题。
他俩站在桥上,桥下水波荡漾,倒映着月亮的模糊的影子,路灯昏黄,像团聚的萤火的光。
“聂瑜。”费遐周唤了他一声。
“嗯。”他应答。
“聂瑜。”
“嗯。”
“聂瑜。”
“……嗯?”聂瑜忍不住问,“怎么了?”
费遐周仍是唤他:“聂瑜。”
反反复复,像一个神秘的符咒。
鼻尖突然感受到一阵冰凉,费遐周抬起头,无数碎屑隐在黑幕之中,路过灯光,翩跹的白色随风打转。他朝着天空伸出手,飘散的白花落手即化,留下一滴被掌心焐暖的无根水。
“聂瑜。”
费遐周注视着他,说:“下雪了。”
“是啊。”聂瑜点点头,“今年的第一场雪。”
襄津不常下雪,通常整个冬天只有一两场湿润的小雪,落在地上了无影踪。而正是这样,下雪这件事在襄津才显得这样难得、这样珍贵。
“如果我喜欢跟你告白的话,是不是以后每次下雪你都会想起我?”费遐周看着他,这样问道。
“……什么?”他感受到一片雪花落在眉间,凉凉的,刺激敏感神经。
雪花染白费遐周的头发,他抚开眼前被风吹散的发丝,注视着聂瑜的眼睛,郑重地,与他四目相对。
“聂瑜,听清楚了,我只打算说一遍。”
费遐周说。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可算告白了 晕
☆、初雪镇苹果
费遐周说。
“我喜欢你。”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的夜晚,襄津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费遐周戴着深绿色的围巾,橙色的灯光照亮他微醺的脸颊,鼻尖轻吐的气息化作一场白雾,消散在静谧的墨黑夜色中。他迎着这场初雪,平生第一次,向他的心上人倾吐心声。
从这一刻开始,聂瑜今后遇见的所有夜晚、所有初雪都将成为复刻,成为二零零七年的赝品,每一个雪夜降临的瞬间,都是为回忆费遐周而创造的契机。
良久后,聂瑜才开口:“小周,你喝多了,说胡话呢。”
费遐周揉了揉眼睛,问:“你是聂瑜吗?”
“是。”他点头。
“那我就没说错。”
“你头脑迷糊了。”
“我没迷糊。”
“你确定吗?”
“确定啊。”
“那你会记得吗?”聂瑜却叹了口气,“或许明天醒来的时候,你就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他摇头晃脑,天真地说:“如果我忘了,你可以再告诉我。”
“你会想要记得吗?”
“为什么不想?”费遐周问。
聂瑜深呼吸一口,只是笑笑,没再接着往下说。
他替费遐周拂去头上的雪花,温暖的大掌牵住他的手,柔声说:“我们回去吧。你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嗯。”费遐周乖巧点头,双颊如晚霞绯红,“咱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顾念很晚才回到聂家。
从外头看,家里漆黑一片,像是都入睡了。他有备用钥匙,蹑手蹑脚地开了锁,推开门,正瞧见坐在天井里的聂瑜。
不过几个小时,天井里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反射着月光,莹白无暇。聂瑜坐在台阶上,看着飘落的雪花,双眼空洞地发呆,身边散落着几听喝空了的易拉罐。
“哥?怎么还没睡啊?”顾念经过走到他的身边,雪地上留下一串灰色的脚印。
聂瑜说:“等你啊。”
顾念怕他起疑,解释道:“枚恩哥留我跟他玩飞行棋,一不小心就回来晚了。”
“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聂瑜没在意这个,提起了别的,“我说你在我家歇两天,你们俩都冷静一下,考个第二名,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何必呢。”
顾念乖乖点头,“其实我已经不太生气了。”
“气消了就行,回屋睡吧,热水袋我给你灌好了,别等会儿凉了。”
“……好。”他走到客厅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哥,你……”
“嗯?”聂瑜转头看他。
是我们弄巧成拙了吗?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
可是话到了嘴边,顾念问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
“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醉醒的第二天,费遐周头疼得很。
“活该!不让你喝非要喝!作死了吧!”
聂瑜插着腰站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孩,面上很凶,醒酒汤却照端不误。
费遐周捏着鼻子把这一碗奇怪的汤喝了下去,胃里暖暖的,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使劲儿揉了揉脑袋,茫然地问:“我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我喝多了有点困,就在河边睡着了,然后……然后呢?”
聂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这么一问,费遐周心里有些恐慌,“我……干什么丢人的事情了吗?”
“也没什么。”聂瑜平静地说,“只不过是抱着枚恩的吉他,吐进了共鸣箱里了而已。”
“……”费遐周干笑两声,“你骗我的吧?”
“不然就是,你对沈淼说她每天都打扮得像个男生,每天都腻在林丹青的身边,特别像个保镖。”
“我不可能说过这话。”他厉声否认,“虽然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我带回来的时候,你在桥上对我说……”
聂瑜看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半却顿住。
桥……一片残影划过脑海,费遐周皱起眉头,似乎依稀想起了某个画面。
“你说——”
费遐周的脉搏蓦地加快。
“你说你家存折密码是六个八。”聂瑜问,“这是真的吗?”
“……真个鬼!”
说话大喘气真的吓死人,有那么一瞬间,费遐周还以为自己酒后告了个白。
聂瑜啐他:“滚下来吃饭,都快中午了。”
背过身,从容的神色却突然结了层霜,想是天井里那堆被踩得稀烂却没化开的残雪。
中午,蒋攀的游戏打到一半,突然接到了顾念要来的通知。
对,是通知。顾念对待别人总是温柔乖巧,娇生惯养的脾气却总在蒋攀的面前显露无疑,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上他家里玩儿,叫对方措手不及。
“妈!顾念等会儿要来了!你晚饭多做点菜!”
蒋攀中途退出了游戏,顾不上被队友骂了个狗血淋头,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狗窝。脏袜子脏鞋子通通扔到了阳台上,破天荒把被子给叠好,无意间抖出失踪了一个星期的长袖。
他老妈站在房间门口看热闹,冷笑:“平常让你好好收拾房间怎么都不肯,现在知道丢人了?哼,不听老人言。”
蒋攀叉腰,怒道:“你别光看着了,能不能帮帮你唯一的亲爱的可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