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念不想做会被人遗忘的第二名。
☆、初雪镇苹果
“你这样讲话,真的很让人讨厌。”
好学生的字典里,最具杀伤力的话语也不过如此。顾念缓缓抬起头,眼神却变了很多。
“你可以拿年级第一来跟我炫耀,没关系,的确是你更胜一筹。但是不要拿我哥来说事。他对你好、关心你,是因为他心肠好。但这不应该是被你拿来比较的资本,你不要把他的好心说成可以利用的东西。”
嫉妒费遐周吗?老实说,是有点。但是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坏事,哥哥有自己的选择,不应该一味地对谁付出。
顾念唯一担心的是,哥哥的好心,能不能得到应有的回应?
费遐周看着不远处的聂瑜,呢喃般轻声说着:“你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不管聂瑜未来的生命里还会有谁,他也永远会是你的哥哥。但是我不一样。”
顾念转头看向他。
“如果连你也会嫉妒我的话,那……”他忽然笑了,像只坏事得逞的小狐狸,“那还真是太好了。”
“……我可能真的会揍你。”顾念握紧了拳头。
河面水波荡漾,费遐周看着波动的涟漪,神色却忽然黯淡了下来。
他问:“你知道聂瑜书架上最多的书什么吗?是武侠小说。他侠义情怀太重了,喜欢打抱不平,看见被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都要费心思帮上一把。他对你好是发自血缘的,而对我……有时候我在想,他可能是觉得我这个人还挺倒霉的,挺需要被人照顾的吧。”
“你是这么想的?”顾念皱紧眉头,“所以你故意针对我,就为了证明一下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费遐周诚实点头。
顾念长叹一口气,撇过头移开视线。
“你这人对自己还真没点数。本来这话我不想说的,但是你太蠢了。”
费遐周不解地看向他。
“你知道我哥上一次打架是什么时候吗?”顾念自问自答,“是三年前,他高一的时候。他说的对,他金庸古惑仔看多了,喜欢多管闲事。高一花了一学期将学校周边的所有混混摆平了,靠的就是他一双拳头。”
这是费遐周身在建陵时所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
“有一天,他追一个小混混追到了菜市场,给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可偏偏巧了,那天我外公、就是他爷爷,正好在菜场买菜,正好看见他揍人,当然血压上去,差点进医院。”
顾念回忆道。
“我外公过去是教师,有点老派,他觉得是自己没把孙子教好,一气之下回了乡下老家,再也不肯进城。我哥求了他很久才求得原谅,之后就下了决心,不再靠拳头解决问题。聂瑜这人,说到做到,整整三年,他虽然也常常吓唬人,动真格的事儿却从没做过。可偏偏……”
顾念抬眼,对上费遐周的目光。
“他为了你揍人的时候,什么原则什么理智全忘了。在建陵的那次你也看见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狠、那么愤怒,像发了狂一样。再后来,说是去清理什么情敌,我不知道真的假的,但也都是因为你吧?”
费遐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当然记得聂瑜暴走时的模样,而他一直真的聂瑜是打架打惯了的,一时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未必不能理解。
“别的不说,我哥是什么性格的人我比谁都了解。当时在建陵时我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是一直没敢往那处想,可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真是……什么样?”费遐周的问话里竟带着几分期待。
顾念却不往下说了,他故意将脸撇到另一侧,冷哼:“切,我才不会说呢。有什么想听的话,你找聂瑜亲口说去。”
身后的噪声再创纪录,费遐周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总之——”
他听见顾念的最后一句话。
“我确实嫉妒你。但这什么也证明不了,你需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
费遐周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去吐槽聂瑜的魔音。
顾念仍坐在河边,手里的狗尾巴草折成了圆圈。
傻子。
两个都是傻子。
“你枚恩打赌说你看不出来,我就说不一定,你对聂瑜的事情还是挺敏锐的。”
沈淼的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顾念唬了一大跳,狗尾巴草掉在了地上。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紧张地问。
“嗯……”她想了想,“你说到你外公的时候吧。”
“……所以你全听见了?”顾念呆了几秒,又觉察出不对劲儿,“不对,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你们早就知道了?”
沈淼耸肩,“聂瑜恨不得把费遐周捧在手心里养着,我们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顾念垂下头,嘟囔:“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想什么呢?”沈淼敲了敲他的脑壳,“你不会以为你哥是故意瞒着你吧?”
“不是吗?”
“要我说啊,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顾念呆呆地抬起头。
沈淼不以为意地说:“聂瑜这个人呢,关照的人多了去了,有时候分不清什么是同情心,什么是关心。做别的事情挺聪明,一到自己身上,就什么也看不明白了。”
“可是,”顾念犹疑,“两个男生,真的可以……吗?虽然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我还是觉得很难以置信啊。”
“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两个男生也好,两个女生也罢,可以不可以,都是别人的评价。可谁都不是为了这些眼光而活着的。”
沈淼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噗通”一声落入河水,荡开阵阵涟漪。
“看到他们这样好,我很高兴。好像是在告诉我,即使是我们,也拥有度过正常人生的权利。”
天色渐晚,闹够了的众人席地而坐,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天。
大伙儿都有些累了,聂瑜平躺在草坪上,冬日残阳暖暖地照在眼皮上。费遐周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也不聊天,沉默着享受风拂过耳畔的闲适。
多难得多嚣张,年轻模样,友人在旁。
沈淼包里的啤酒藏了老半天,现在才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费遐周悄悄地伸出手想拿一听,聂瑜却劈手夺过了易拉罐。
“未成年人喝什么酒?”他将啤酒塞进自己怀里。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费遐周瞪他。
聂瑜厚着脸皮应声:“诶,儿子,爸爸在这儿呢。”
费遐周双手抱臂,给他升辈分:“爷爷?”
“诶,孙子。”他照应不误。
“祖宗?”
“诶,重孙子。”
“哥哥?”
“……咳!”聂瑜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耳尖爬上了红色,他不停眨眼,问,“你……你喊我什么?”
“哥哥。”费遐周又唤了一声,声音柔柔糯糯,“哥哥,给我尝一口行不行?”
铁血汉子最招架不住撒娇,
聂瑜慌忙将啤酒罐扔给他,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一样。
“赶紧、赶紧拿走。”
费遐周目的达成,笑眯眯地拉开易拉罐。
枚恩看呆了,“这也可以?”
沈淼边摇头边叹气:“我要是喊声哥哥,聂瑜铁定一拳把我打飞。”
顾念也无声叹气。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双标吧。
嘴上说尝一口,怎么可能真的只有一口?
趁着天还没黑,聂瑜和枚恩一同将借来的炉子还给原主人,等他们再回来时,河边的小朋友早已被灌倒。
费遐周趴在顾念的肩头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颊一片绯红。
“怎么回事?”聂瑜三步并两步奔了过去,“不是让你们看着他的吗?”
沈淼摊手,“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不就是喝多了点吗,你着什么急?”
聂瑜瞪她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沈淼故作淡定,身体却禁不住哆嗦起来。
“小周?小周醒一醒,该回家了。”
聂瑜扶着费遐周站了起来,小孩揉了揉眼睛,神色迷蒙地看着四周。
顾念看了沈淼一眼,找了个借口开溜:“哥,那什么,我再玩一会儿,等会儿再回去。”
“好,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聂瑜点了点头,没心思深究。
冬日的天黑得越来越早,不过片刻功夫太阳已经落了山,晚风裹着凉意吹来,费遐周捂着衣服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