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遐周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这样认真注视过聂瑜。
以至于入眼却还不自知。
他上一次这样急速奔跑或许还是中考体侧的时候,错乱的呼吸很快带来了不适。喉咙连通胸腔发烫,像灌了一腔灼烧的热油,烧得心口也在疼痛。奔跑的双腿受到惯性驱使,无法停下,也不想停下。
大脑芯片融化当机,心跳却快速到不合理。
说来都怪肾上腺,他才会烧红了脸、烫坏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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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大门关闭前几秒,聂瑜和费遐周从夹缝中冲了进去。
“聂瑜!又是你!”
王大海早就记住了聂瑜的这张脸,跺着脚大喊。
聂瑜抬起手挥了挥,炫耀踩线进学校的胜利。
到了教学楼楼下,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呼——”聂瑜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什么东西拽了拽他的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仍抓着费遐周不放,慌忙撒开了手。
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在人家的手臂上留下了肉眼可见的五指痕迹和一大片红斑,费遐周甩了甩发麻的手,将手臂藏在了身后。
“对、对不起哈。”聂瑜抱歉。
费遐周咳了两声,难得没有怼回去。
学生们的读书声从身后的教室传了过来,聂瑜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费遐周已抢先发声。
“聂瑜,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他垂眼看着地上。
“帮忙?”聂瑜挑眉,“雇佣劳动力得付钱的,知不知道?”
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下一秒却后悔了。
他听见费遐周问:“我以后能不能,睡在你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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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19)班是文科班里的普通班,大家对学习的态度没那么严肃,总是因为太闹腾而被王大海臭骂。聂瑜今早踏进教室门时,吵闹的教室骤然安静了几秒,大家看清来人不是老师,当即松了口气。
黄子健抱怨:“靠,你吓死我了。我正抄着作业呢。”
聂瑜给了他一脑瓜,回了自己位置。
他个高,理应坐后排,又因为经常闯祸,被班主任塞进了角落的位置,没有同桌,终日和扫帚簸箕作伴,倒也乐得清闲。
聂瑜掏出文具盒,将书包歪歪扭扭地挂在了书桌侧面。
他今天心情挺好,却不巧,撞上了一件蹊跷事儿。
语文课要默写文言文,他伸手进抽屉,掏他那本破破烂烂的语文课本。课本没找着,却摸到一包软绵绵的东西。
聂瑜将这东西取了出来,一阵端详。粉红色包装的,开了个口子,里头整整齐齐塞着方型棉质产品。他狐疑地将这包东西翻到正面,一看,“XX牌卫生巾”几个大字蹦进了视网膜。
聂瑜:“……”
哪个孙子赶着枪口撞,敢来逗你聂爷爷?
“这是谁的东西?”
聂瑜一巴掌拍在桌上,高举着这包卫生巾,冷着脸朝全班发问。
闹哄哄的教室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前座沈淼调侃:“聂哥,原来咱俩用的是同一个牌子啊。”
聂瑜一记眼刀扫过去,沈淼咳嗽一声,不敢再言。
“是……是我的……”
蚊子哼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萌萌的脸红得像西红柿,捂着脸跑到聂瑜面前,将卫生巾一把揣进怀里,又捂着脸回了自己的座位,恨不能把脸埋进抽屉里。
全班爆发哄笑。
“赵萌萌,你干嘛呀?自己的东西都不知道收好吗?”
张晓龙刚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讽刺她,又引起班上男生大笑连连。
自从赵萌萌前两天将卫生巾掉在了国旗台上,拿这事儿嘲笑她的男生就没消停过。文科班女生多,张晓龙平常就爱欺负女孩儿,不爽掀裙子就是说流氓话,把哄笑当做给自己的掌声。
今天这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做的,聂瑜早就看他不爽,今儿惹到他的地界,一团火直接窜上了脑门。
“很好笑吗?”聂瑜双手抱肩扫视全班。
他声音洪亮,一开口,全班登时鸦雀无声。
看热闹的人纷纷转过身去,打开课本假装学习。
张晓龙眼见着情况不对,赶忙认怂:“聂哥对不住啊,哥们本来只想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聂瑜两三步走到他面前,也不废话,抬脚踹翻他的凳子,肥大的身躯轰隆倒在了同桌的身上,紧接着哗啦啦,桌上的课本散落了一地。
“你吵死了。”
沉沙般的低音,冰窖般的语气。聂瑜看着瑟瑟发抖的张晓龙,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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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课间,聂瑜没精打采地做着广播体操,摆臂动作宛如重伤患者做复健。
趁着班主任没盯着这儿看,枚恩凑到他身边,问:“你今儿状态不太对啊,怎么了?”
“我……遇到一个麻烦事。”聂瑜犹豫着开了口,“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家楼上住了位特矫情的小屁孩吗?他今天,提了个莫名其妙的请求。”
枚恩劝他:“你不是说人家年纪挺小的吗?那你多忍一忍呗,你小时候不也挺讨人厌的。”
“不是,他今天提的这个事情真的很奇怪,他……他要……”聂瑜有点说不出口。
“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要和我睡一个屋!”聂瑜吼完又立马补了一句,“不是那个睡……”
隔壁黄子健听见了,搭腔道:“谁这么大胆?想和我们聂哥睡?”
聂瑜一脚踹他屁股上,将人赶走了。
枚恩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我问你,他是不是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独自住外面?”
“啊,应该是吧。”聂瑜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小孩子嘛,一个人睡都有点怕,我初中住宿舍的时候,花好了好长时间才适应。”枚恩拍拍他的肩,“再说了,大家都是男生,你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我……”
聂瑜竟然一下子被说服了。
是啊,我干嘛这么紧张?这是什么大事儿吗?
他使劲儿挠了挠头,烦乱的心情平复下去一半。
“可是……”他转头看向枚恩,“我已经拒绝他了。”
☆、馄饨阳春面
当天,聂瑜半夜去上厕所时,看见厨房的灯是亮着的。
冰箱门被打开,费遐周埋着脑袋翻着什么,松松垮垮的睡衣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短睡裤下露出一双细白的腿,不停地跺着脚赶走飞来的蚊子。
聂瑜敲了敲门,问:“你干什么呢?”
费遐周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手里一袋饼干应声落地,饼干屑撒得到处都是。
“有病吧你!”他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愤怒后又呼了口气放松肩膀,可能在心里感慨还好不是妖魔鬼怪半夜敲门。
聂瑜走过去,问:“你不是吃过夜宵了吗?大晚上不睡觉又翻冰箱干嘛?”
他否认:“我没偷吃。”
“嘴巴擦干净了再摇头。”
“我……”
费遐周慌张地抬手抹嘴角,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他楞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刷了,抬脚就往对方裤裆踹。
聂瑜捂住裤裆,敏捷地躲开了。
他蹲下去,将地上的半包闲趣饼干捡起来,惊讶地说:“这饼干不是我的吗?”
费遐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明天把钱还你。”
聂瑜看他一眼,抬手要把饼干往垃圾桶里扔。
“等等!”费遐周一把抢过,瞪他,“还没吃完呢。”
“都掉地上了。”聂瑜说。
“里面的又没脏。”
中午的剩菜到了晚上就不肯吃的费遐周,今天这是没睡醒还是魔怔了?
聂瑜撒了手,留心观察着他,说:“行,那你吃吧。”
这家伙是真的不嫌弃。两指头捏住一块,张大了嘴巴就往里送。
牙齿就快碰到饼干的时候,聂瑜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费遐周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
“你发什么神经!”他愠怒地看向眼前人。
聂瑜说:“这饼干过期了。”
费遐周皱眉看着他,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
“真的过期了,这次没逗你。”他表情认真,伸出手掌,问,“现在可以给我扔掉了吗?”
费遐周不情愿地交出饼干,嘀咕:“你不早说,我都吃了两块了……”
他下意识捂住了肚子。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却感觉肚子里头咕噜咕噜翻滚,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