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道:“其实,如果只是要拿住张,杨二人的错处,完全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做出个虚虚实实的样子,未必不能叫他二人入瓮。”
从之虽晓得叶庭让定是要用武力摆平这张,杨二人,但这风她不好透,只好说:“这二人如何说也是颍军中的老人,又素来狡诈,如果不能一击即中,怕的是遭反击,反而得不偿失。所以,既然算计了,便每一步都算的周全才好。”想了想,又道:“再说,咱们既然都下了这手,还不如顺藤摸瓜,把安军的底细,摸的再清楚些。毕竟,咱们少帅是有大志向的人。”阿俊当然知道叶庭让志不在此,如此一听,便不再说什么,只道:“你放心吧,我会盯着的。”
从之这才回去。
倒不曾想,叶庭让竟然站在院子门前等她。
她甫一跨进月洞门便瞧见了,那人不过着两件式长衫站在那里,不禁一下子笑开了,道:“少帅可是在看我?”
那院子里亮着数盏莲花灯,此时正泛着粉色的光,一圈一圈的打在从之身上,照的那张脸似覆上了月华,叶庭让笑了笑,却口不对心,“我在看风景。”从之点点头“哦”了一声,一幅十分了然的样子,“那我便回去了。”叶庭让忙去拉住了她的手,道:“这么着急?”
从之这才做出了一个回首嗅青梅的姿态来,轻声道:“我买了糖炒栗子回来,你尝尝看?”那栗子本是开口栗,她说罢便剥开了一枚,喂进他嘴里,一面笑问他,“甜不甜?”他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拿眼睛瞧住她,轻轻的应她一句“甜”。
第22章 【二十一】
因从之前一日说要去大校场,这一日叶庭让便带她去校场打靶。那大校场位于颍川西郊,还是大帅在世时所建,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条石铺地,平整非常。原为检阅所用,平日里也专供近身戍卫练习枪法。叶庭让中枪遇袭那一日便就是在此处。此番让方定奇另派了鉴定专家跟在戍卫队后头进来,看看是否还能找到那日放枪的弹壳,也好对戍卫队中之人进行逐个排查。
因为是叶庭让在这里,所以四面都放出了岗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出多远,便有卫兵持枪伫立。
从之练的是俄国制毛瑟枪,那枪最是沉重。原先在特训班进行枪法突击的时候,王处长就总叫他们手上绑沙袋,进行负重训练,以便于真正持枪的时候,能做到手稳力狠。叶庭让因着左臂上的伤,便用右手持□□与她较量。
那张统制正巧是今日来官邸述职,他因身兼两地要职,难免两地奔波,他倒乐在其中。他在官邸等了许久,才晓得叶庭让到校场来了,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难免一沉。等坐了汽车过来,老远的便瞧见了方定奇站在叶庭让身侧。待一阵小跑过去,才看清原来沈从之也在。
他待叶庭让连得数枪红心后,才笑着拱了拱手,道:“少帅真不愧得大帅真传,真是好枪法啊。”叶庭让往后一瞧,这才看到他来,笑道:“张叔真是折煞我,我这纸上谈兵的,又如何能跟前辈们战场上练就的枪法比。”说着又将下巴一扬,道:“也就只能逗逗小女子开心了。”
从之听他如此讲,倒不领情,将头一扬,竟冲着那张统制道:“原来是张统制来了,正好也给我打打气,可不好总是输给他的。”
那张统制听她这样讲,反而去瞧了一眼叶庭让,见他只是一副闲适的模样,面上犹带着笑,他便道:“我老家伙没把握,略替沈小姐过过眼就是。”说罢,便站到从之身侧去,替她调整准心,叫她怎么借肩膀的力量把稳枪支。
从之素来要强,自然不肯退让,知道是叶庭让故意放水让她赢了两把,心中越发不服气,只一个人在那里练。
叶庭让坐在后头小憩,一面听张统制同他说道。待正事尚毕,那张统制才问了一句,“少帅今儿怎么又到校场来了?”叶庭让道:“前几日来这儿检阅,听到有枪声,都说是从隔壁训练场传过来的,我总觉得蹊跷,正巧从之想学枪法,索性带她过来,也好让人好好查一查。”
那张统制看他全然无事的样子,也知道那日势必是失手了。这时也不见十分慌乱,只道:“查出来也便罢了,只是怕查不出来。”叶庭让道:“查不出来,便就做个幌子,将那心怀不轨之徒,给炸出来。”说罢倒看了张统制一眼,又笑道:“我记得兵不厌诈这话,小时候经常听张叔说。”
那张统制正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自那日之后,大校场就以维护硬件设备为由对外关闭了,任何人若无手令不得进出,若真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倒被他这一下点的措手不及,忙将茶碗捧起来,边用茶盖抚茶,边笑道:“少帅说笑了,我那阴险狡诈都是对外的,哪儿有对自己人的道理。”叶庭让倒看着茶碗中沉浮的茶叶出了一会儿神,才道:“今时不同往日,能用的办法还是用起来才好。”那张统制只好笑了笑。
那方从之正被那枪的后座力震到侧脸,又是半闹半嗔了一番,叶庭让只好走上前去安慰她。张统制看着那叶庭让对从之十分迁就,又是哄着,又是教她如何□□把握枪支,心中只觉得十分嫌弃,又耐不住油然而生的喜意,不好侧目而视,于是坐了不多久便告辞了。
从之虽说累了,仍记得下午约了牌局。来了六个人,从之只好让宁婶打电话,去请那张府的五姨太太过来,凑出两桌整数。那五姨太太,从之,另还有两位太太是一桌,从之本来无心算计,奈何手气却好,不过两三个钟头,倒已赢了上千块之多。因为鲜少打到这时辰,所以厨房来问什么时候吃晚饭,从之才笑:“我可不能自己赢了就撤,回头还不知道她们如何编排我呢?”便对那听差讲:“还是等这八圈打完再说吧。”
那五姨太太今日接到电话,本来受宠若惊,自然对从之十分感激,眼下又担着自家老爷交代的事,便道:“已经五点钟了,还是打四圈吧。免得晚饭开的晚了,耽误沈小姐晚上约会?”她这话说的俏皮,倒让好几位太太笑了起来。从之道:“我哪儿有什么约会,你少明着暗着打趣我。”那五姨太太刚预备答她的话,不经意间将眼睛一抬,又是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少帅来了。”
从之回过头一瞧,那叶庭让正走进来,几乎下意识的走到从之身后,听她们说话,知道定然是盛情难却,便扶住那椅背道:“我来瞧瞧是谁赢了,叫她出来请吃饭。”一位太太道:“真不巧,却是沈小姐赢了,少不得破费,要请少帅吃顿饭了。”另一位太太却说:“沈小姐今日手气好,不知赢了多少把,光请少帅可不行,还得请咱们。”
又有一位太太正接过腔来,道:“对啊,听说月半楼新近请了一位做辣菜的厨子,听说还不错。”从之素来大方,一听这话便道:“那就吃辣菜好了,明日便去,叫你们个个吃完都能胡的出辣子来。”众人一听这话,具是笑了起来。从之冷不防听叶庭让打趣了一句,“那我呢?”
那五姨太太最是会瞧眼色,便道:“从之当然是今日单独请少帅了。”又低低的哎了一声,朝众人道:“咱们便散了去,免得杵在这儿惹人嫌。”众人瞧她这般说,便都作势散了,那五姨太太却又拉着从之多说了两句话才告辞。
叶庭让正坐在餐厅里等她,从之换过衣服过来,便将一枚丝绒盒子放在桌子上,道:“那张统制怕是当真以为我能迷惑你,连这样的好东西都舍得送。”
叶庭让将那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对宝石蓝色的钻石耳钉,道:“他还算有点眼光。”从之故意问他,“是说耳钉,还是说我?”叶庭让点了点她的鼻子,道:“说耳钉,说你,应该是我有眼光。”听得从之哼了一声。
开饭不多时,方定奇便进来禀报叶庭让,果真找到了那弹壳,与那枚子弹匹配的上,俱是颍军“风”字号,第332批次用弹,同时戍卫队里的人也已经锁定。叶庭让倒不见喜意,只点了点头,又对方定奇嘱了几句,才让他去办。
从之倒是因刚得到阿俊传来的线报,说在查的事有了眉目,而心情大好。连饭后两人对弈,她连输了两三把也不恼。叶庭让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可不好。”从之道:“不算是心不在焉,我是得意忘形。”